他有一个秘密
他去新疆的和田开会归来，送她一只玉镯。卧室的灯光下，嫩白的玉镯光泽滋润，状如凝脂，散发出一缕缕沁人的异香。
她问，多少钱？他说，两千。你疯了？她猛地惊叫。他笑说，别怕，逗你呢，没花钱，开会发的。哦，她松了口气。原来，这个评审会，除了他，还有另外三个外国专家，一人一只玉镯，是主办单位的心意。
他连忙牵她的手，洗手、抹肥皂。她却一顿，抽出手说，太贵了，我舍不得戴。他又笑，轻轻刮她的鼻子，傻丫头，不要钱的啊！她想了好久，还是摇头，坚定的神情：先放下，也许哪天需要送礼，可以节约一大笔钱呢。
他的心蓦地一疼。他的家在农村，上大学时，父母欠下一大笔借款。她和他，先是还债，后又集资住房。眼看着苦尽甘来，父亲又生了重病。而她，一心一意地，毫无怨言。他对她说，等有了钱，一定给你买一件首饰，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而她说，我爱的是你呀，有没有首饰，都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第二天，她去了玉器行。盯着柜台上，一只只嫩白的羊脂玉镯，一一比照。“我父亲病了，要做手术。你能折个价吗？”她鼓足了勇气，对玉器行的老板说。老板接过手镯，细细地打量，后又鉴定，然后说：“最多1000元。”她的心一下凉了，让老板再加一点，但老板摇头。
她想，放着吧，也许哪天用得上。春天的花开了，又落下，手镯却一直躺在柜子里。10年的结婚纪念日，如水的音乐流动，他咬住她的耳垂说，戴上那只手镯吧。嗯，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太贵了，要不留给女儿吧。他还是让她戴，她说，这么好的东西，我怕一不小心碰坏了。
9月，他的弟弟结婚。她说想把玉镯交给妈，给新媳妇。他连忙反对。她试着说服他，说家里穷，别委屈了新娘子。他摇头，即使她舍不得戴，自己那份情意也会像玉镯一样温润她的心。
可没想到，有一天，她提前回家，竟遇上了贼，小偷夺门而逃。她眼尖，看见了小偷手里的玉镯，扑了上去。
小偷的刀子划伤了她的手。他赶到医院，捧起她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流下了眼泪。
他心疼地责备她：“一只手镯，有什么要紧的？你真傻，为了它，连命都不要了。”她伤心地哭，恨小偷，又怨自己。如果早一日戴上，该有多好。他安慰她，别难过了，反正也是发的，不心疼。以后，亲自给你买，亲手给你戴上。
其实，他的心在抽疼。她不知道，在和田出差的日子，一个小孩子掉进湍急的河流中。那么多的人围观，只有他跳了下去。
他在医院躺了8天。小孩子的家长来看他，拿来2000元给他。他原本不收的，但她空空的手，就在那一刻，出现在他的眼眸深处。
就当是永远的秘密吧。他心里想。
你走了，我还在
初见子仪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就像一只蜻蜓掠过湖面，若有似无地触碰到水面，泛起小小淡淡的涟漪。继而那轻轻的疼无限蔓延，瞬间听到心底的血汩汩往外冒的声音。那个叫子仪的女子，眼神清澈，一丝忧伤漂荡在眼底，那恰到好处的忧伤，让你的心会轻轻地疼，刚好能拨动你的心弦，那根弦微微地颤抖着却不会停歇。而渊阳的眼神却是一把锋利的刀，不偏不倚插在我的心上，血开始往外涌。我从渊阳的眼睛看到了他心里那根颤抖的弦，那根弦因子仪眼底恰到好处的忧伤而恰到好处地颤抖着。
因为身体不适，老觉得恶心，胃口不佳，我提早结束西安之旅。拖着行李开门进来的时候，子仪正拘谨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低着头不言不语，安静得如一朵睡莲。听到响动慌忙望向声源——我。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那双美目，那干净又带着诱惑的眼神。
接着我疑惑地望向坐在她身边的渊阳——我老公。我迷恋的双眸分明告诉我它们迷恋上了另一个女人。
渊阳毫不慌张地站起来接过我的行李，说：“回来啦！子仪，这是你楚语姐。”
子仪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低着头小声叫道：“楚语姐。”
“子仪是我老家的邻居，前些天遇上的。她没地方住，我让她先住我们这。”
我拉着子仪的手：“哦！子仪啊！来，坐。常听渊阳说起你呢。”子仪怯生生地挨着我坐下。
“楚语，你刚回来，应该累了，先去洗澡。”渊阳拉起我。
我顺从地起身，倚在渊阳肩头。分明嗅到睡莲的味道，淡淡的。
其实渊阳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子仪，初见，却了然于心；其实我眼角的余光怎么会瞟不到子仪递给渊阳的眼神，因为这个眼神我的老公拉起我。
我跟渊阳结婚3年又6个月了。
记得那年的深秋，雨像贪玩的孩子，一直不肯回家。
大一的我，晚上十点还冒雨在校园里数学校到底有几棵梧桐，那时青春年少，巧笑嫣然。还没等我数完，突然发现有个人躺在一棵梧桐树下，一动不动，我继续往前走，回头望，那个人还是没动。
那个人就是渊阳，他昏倒了。当时的我背着渊阳到医院，帮他付医药费，守着他打点滴，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紧闭着眼，睫毛上还有水珠，两片唇苍白。
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男生的睫毛那么长，皮肤那么白啊！
突然，他张开了眼睛，好美的眼睛，好美的眼神！那扑闪的眼睫，似扇动着翅膀的蝴蝶！那一刻，他的眼神摄住了我的魂，抓住了我的心！
接下来四年的大学生活，我的目光只停留在他身上，心里装满他的点点滴滴。知道他有严重的胃病，每顿饭都会发信息提醒他按时吃，随身的包包里常备胃药；他的课表我比他自己还熟悉；他失意伤心，第一份安慰是我送的；他成功喜悦，第一份祝福是我送的……
渊阳什么都明白，只是什么都不说，也从来都不问。
下雨的时候，渊阳会送伞给我；年年生日，渊阳也会记得给我庆祝；他记得我爱吃什么，对什么过敏；他喝醉的时候会发短信说想我了；渊阳也常常戏谑地搭着我的肩：“救命恩人，我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啊？”心里每每就会有春风拂过，哪怕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可渊阳也会把我忘在圣诞夜的大街上；会常常莫名对我发火；会对他臂弯里精致如画的女子介绍说：楚语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样的男子身边从不缺莺莺燕燕，默默看着他游刃有余地走在万花丛中，一直都明白他的心里肯定已经有人入住。他不说，我亦不问。
我一直都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我总对我自己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还能还能看到他，我就继续站在这里。直到有一天看不到他了，我还要跟他在这里的时候一样，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离开，直到消失！
今天，子仪搬出了。依旧没有言语。她住在我家的日子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她不存在。她能做可口的饭菜，西餐中餐，花样不断。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阳台上开满了渊阳最爱的太阳花。她轻轻柔柔地描绘着他们的曾经。她不动声色地让渊阳的眼睛里溢满惊喜，心弦轻颤！
那种在渊阳心湖中央的睡莲，抵抗住了似水流年，抵抗住了我8年的深情，最终执着地婷婷袅袅地开出渊阳期盼的幸福之花！
却，开成了我心底的暗伤！宣告着我的失败！
渊阳也搬出去了，家里没有了他的东西，他喜欢的DELL笔记本电脑，他买的CD，他的衣服鞋袜……都随他走了！
可我还站在这里，记忆里还是他眉眼如画，鼻线如刻……
一张离婚协议书躺在茶几上凄凉地对着我，证明着渊阳要离开！
四年前，渊阳也离开过。大四下学期，离伤充斥着整个校园。我一个人默默走在我们曾经走过每条路上，六月的阳光毒辣辣的，回忆就像身后的影子，紧紧抓住我不放！明晃晃的烈日下，我被疼痛击中，蹲下去放声大哭！
火车站里，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手心，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他一直望向别处，从始至终，那双摄取了我心魂的明眸望着别处的风景。那载着渊阳的火车缓缓离去，像行驶在我的心尖上，远了，看不见了……
渊阳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我却还在这里，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泣不成声，痛彻心扉！
“害怕失去你，习惯了你在身边，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没有你，我就没有勇气再走下去！”
不知何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一把用我入怀，熟悉的味道，渴望的温暖！是的，是渊阳！他中途下车，回来了！
泪眼如花中，我看不清渊阳的脸，渊阳的眸……只感到了幸福的眩晕！
刚毕业的日子虽然苦，可渊阳疼我宠我。
他说：“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给你买栋大房子，让你以后就只负责看看书，写写字，爱上哪玩就去哪，快快乐乐的，好不好？”渊阳的爱炫目而张扬。
渊阳，不管是不足10坪出租屋，还是160坪的华屋，任何完美都不及能在你怀里安睡！
那如水晶一样的女子一直期盼与他荣辱与共，成为彼此的安慰；期待和他的影子重叠，让自己得以深刻；期待着永远只要相逢，不要错过。
那些快乐的日子，玄妙美好，如在云端，美得不似真的！我很贪心，希望能够，就这样看着他明亮的眸，陪着他，一辈子，两辈子……
如今，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到处都是渊阳的气息，到处都是渊阳的影子，那晶亮的眼眸，那温暖有力的怀抱，那或深或浅的吻，那曾经的缠绵，那曾经的欢笑，那曾经的争吵……那个男人把他承诺过的所有都给了我，可他的人，他的爱却决绝的走了，他带走了他的物件，却忘了带走我的记忆，把我孤零零地扔在无边的回忆之海里……
律师带来了渊阳的信。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一个留着童花头的小女孩骑在爬满常青藤的矮墙上，手里拿着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冲我喊，‘渊阳哥哥，刚蒸出来的馒头，快来吃啊！’那就是小时候的子仪。我和子仪青梅竹马，朝夕相伴，直到18岁那年他们举家搬迁。她有一个卖馒头的爷爷，我们那条小巷常年飘香。她走后那条小巷就淡寡无味了，我的年少岁月亦从此淡寡无味了。
我没有想到会在茫茫人海中再邂逅她。在你面前我不想隐瞒她曾在风月场混迹。那天，在一个娱乐场所谈生意，虽然灯光昏暗，可我还是一样认出了她。我把她从一个老男人怀里拉出来‘渊阳哥哥，刚蒸出来的馒头，快来吃啊！’话一出口，我已热泪盈眶，她魂飞魄散，继而掩面哭泣！我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可自那天后她停止了昼伏夜出的日子。
我决定爱她，照顾她一生。因为18岁那年我流了整整一夏天的眼泪……
求你，楚语，放我和子仪一条生路，放爱一条生路！”
亲爱的渊阳，楚语不是不聪明的女子！只是楚语太执着，以为坚持，以为不放弃，就能走进你心底，就能让你忘了子仪。
只是楚语太爱你！
所以对自己说，习惯就是爱！
所以假装看不到你心底那粒睡莲的种子！
所以假装安睡在你怀里，假装听不到你沉沉的叹息！
所以隐藏自己的锋芒，活在你耀眼的光芒背后！
所以一直跟你们僵持，说要耗死你，让你们还没在一起，就反目成仇！
其实看见子仪的时候，我就明白你要走了！这次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不管我是不是还站在这里，还凝视着你离去的方向……
所以，我不跟你一起回忆我们曾经的酸甜苦辣。不用柔情来套住你！
所以，我逼你带着子仪离开我们生活了近五年的地方，你已有辉煌成就的地方。不让你看到已怀孕6个多月的楚语！
所以，我留下了房子，留下了存款。
我不要你内疚，我不要你担心我以后的生活。
………
渊阳，你说：“求你，楚语，放我和子仪一条生路，放爱一条生路！”
那么，好吧！
在我和你结婚四周年这天，我颤抖着提起笔，费力地俯下身子，在那份有着我熟悉笔迹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楚语！
我站在这，看着你离开，一直到你消失不见！而我，还在这里！
渊阳，再见！
火焰中，那个男人
院子里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哭声、尖叫声乱成了一团。男人看见滚滚浓烟从隔壁院落里腾起老高，蹿起的火苗迅速染红了天空，混杂的求救声中，男人似乎听见了女人呼唤他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男人一脚踢开隔壁院落的大门。痛，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男人看见一个小孩从火海里冲出来，头发被大火烧着，浓烟裹住了他的身体。
有人抱着棉被跑过来，有人拨通了119，有人提着水桶还想往里面冲。
然而，巨大的火苗让所有人都不敢前行。
男人想起了女人，她想起女人出门时就是往这个院子方向走的。
男人着急起来，喊女人，没人应。男人心急如焚，再喊，没人应，再喊，没人应，还喊，还是没人应，继续喊，喊，喊！
男人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可是火势太猛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向他席卷过来，男人只好往后退。透过火球的间隙，人们看见了房间里面摆放的两只液化气罐。
“液化气罐就要爆炸了，不能再进去了，太危险！大家快撤！”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接着大家一窝蜂地往外面跑，没人再理会他，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落里。可是里面确实有人，他分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叫声。
泼水，裹着棉被就往里面冲。男人担心女人的安危。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几天，男人和女人一直处于热战中，为父母，为儿子，为生活，每天都无休止地争吵。闹到最激烈的时候，离婚就成了必须面对的话题。
她说，离就离，房子和家产都归我，扭头奔向了现在正在燃烧着的院子。
要和自己离婚的女人正被大火包围着。如果，女人出了事，男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从冲进大院到跑进火场里，他用了仅仅15秒，他就那么光着脚冲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胆怯。一切都在瞬间，跑开又折回来的人们都被吓呆了，没人喊，没人叫，大家都只是惊恐地看着，屏住呼吸地望着。
棉被一下子就燃烧起来，男人感到了火辣辣的痛，灼热的火舌不断地舔向他，更要命的是，一截房梁倒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后背上。男人扑在了地上，他感觉骨头就像散架了一样，疼痛难耐。那一刻，男人感觉到了死亡的气味。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的妻子还在等着他，邻居家的孩子还在等着他……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跨过随时可能爆炸的液化气罐，继续往里面跑。他边跑边喊女人的名字，只是，里面还是没人应答。
15秒后，男人抱着孩子，终于跑了出来，一米，两米，三米……人们这才发现男人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焦黄，内裤也烧得剩下了一半，而地上是一线殷红的血迹，他的脚被割破了……
人群中不断有人跑过来给他送鞋，送绷带，送衣服。而男人的目光始终不停地在火光中搜索。直到男人发现女人跟随着一对消防官兵从身后跑过来。
女人攥紧了男人的手，心疼地问：我们都要离婚了，你怎么还不要命地去救我？
男人平静地说，因为，我是男人，你是一个曾经和我同床五年的女人。
男人和女人不久就离了婚。离婚之前，男人做了一回真男人。
爱的印记
一
朋友曼打电话来，说：即便以后不结婚我也想要个孩子……
在上岛。
曼点上一支烟，轻轻地吐了一口。我盯着弥漫在眼前的烟圈儿，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