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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魂附茅草人

一个成年男子手端托盘,托盘里有两只碗。一只碗里放有三片生猪肉,另一只碗里有浅浅的清清的酒水。他的表情显得凝重和严肃,眼神充满尊敬和期盼,脚步走得沉稳而坚定。他跟在一个头戴草帽、腰挎长刀的人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语地从成年男子的家中走出来,走向村后。

一路无话,前面的人默默地迈着步子,后面的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来到村外的一个岔路口,戴草帽、挎长刀的人突然停步,转过身来,指着摆放在地上的茅草,对身后的人说:“这就是你妈”。

成年男子的表情依然严肃和认真,他随即在茅草前双膝跪下,将托盘放在茅草前的地面上,必恭必敬地取出放有三片猪肉的碗,放在茅草前面。然后,又端出盛有酒水的另一只碗,在茅草前倒了三滴酒。边倒边说:“妈,我来接你了,请你跟我回家去”。

说完后,成年男子冲着茅草磕了一个头。磕过头后,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茅草拿到托盘里。站起身,转身,走向回家的路。戴草帽挎长刀的人也跟随着成年男子,一起往回走。两个人依然默默无语,神情严肃。

成年男子家,是俐侎村寨中一户普通的农家。有着和俐侎人家一样的一间分为三隔的正房,场院前面是一间牛厩楼。场院、正房内、牛厩楼上,挤满了很多身着俐侎特色服装的男女老少。一些男人正在场院一角清洗杀好的猪和鸡,一些妇女正在厨房里忙着生火做饭。堂屋里,也坐着几个头戴草帽、腰挎长刀的人。观这人头攒动的场面,就可料到这家人一定是要办什么大事。

成年男子和头戴草帽、腰挎长刀的人,已经回到场院。头戴草帽、腰挎长刀的人,正在熟练地用端回的茅草扎成人样。将茅草扎成人样后,头戴草帽、腰挎长刀的人将茅草扎成的人样拿到了堂屋正中。先前的成年男子开始跪着用饭菜祭祀茅草扎成的人,哭诉声、“朵希”的念唱声从堂屋里飘了出来。一种悲伤的气氛,充盈着这户农家。

原来,这户农家是在办丧事。在俐侎人家里,不论大人孩子,死后都要办丧事,这是俐侎人非常重视也是不容忽视的大事。办丧事分为“开冷悼”和“开热悼”两种。家里的人死时,如果孝子不在家中,或由于家里经济拮据,无法举行丧事,就会请几个寨中人将死者直接掩埋了。待到合适时候,又另行举办丧事,这就是“开冷悼”;而“开热悼”,就是人一经断气,就及时地操办丧事。

成年男子的家里就是举行“开冷悼”。他父亲还健在,其母亲已死去多年。由于其母死时,他正外出打工,因此,无法“开热悼”,就在他打工回家后,为母亲举行“开冷悼”。

“开冷悼”,就必须请“朵希”扎“茅草人”。文中提到的头戴草帽、腰挎长刀的人,就是“朵希”。他们在做丧事时,都是如此装扮。“朵希”用茅草扎成的人样,就是“茅草人”。而“茅草人”所用的茅草,都是“朵希”提前为主办人家准备好的。主办人家去请“朵希”的时候,“朵希”就会到山上找好茅草,放在主办人家不远的地方。然后,到主办人家,带着孝子,举行迎接亡魂的仪式。文前描写的情景,就是举行迎接亡魂的仪式。

俐侎人的传统观念认为,茅草是有灵性的植物,举行了迎接亡魂的仪式后,经“朵希”扎成“茅草人”,亡魂就全部附在了“茅草人”身上。

俐侎人不仅“开冷悼”要扎“茅草人”,除了夫妇中一人死时,及时开“开热悼”外,“开热悼”的场合,都要扎“茅草人”。夫妇中死了一人后,另一人一经断气,举办丧事时,也会用扎“茅草人”的方式,将死者配偶迎接回来,表示夫妇俩在阴间又再次结为了夫妇。如果夫妇中有一人先死去,俐侎人传统观念就认为,其在阴间是没有配偶的,其配偶还在阳间,只有双方死后,他们又才在阴间成为夫妻。就当是为死去的未婚青年举办丧事,俐侎人也会在临近村寨找一个已经死去的同龄人作其配偶,也要由家人为其举行迎接亡魂的仪式,由“朵希”扎成“茅草人”,好让未婚青年在阴间也有一个伴侣。

俐侎人举办丧事扎“茅草人”,这已是一个古老的传统,有其由来的故事。传说,古时有一个寡男,由于深爱其妻,不仅不再婚,而且对死去的妻子极度思念,已经到茶不喝、饭不食、睡不眠的地步。邻居法师看在眼里,怜在心上。就告诉他,到某条街子上,可以见到他妻子一面,还可以和其妻子说几句话。法师还特意叮嘱他,要躲在街子路口的隐蔽处,否则会被其妻子看见,其妻就会隐形;看到其妻子,不能先打招呼,要先紧紧抓住其妻子的手;和其妻子说几句话后,就让妻子离去。寡男闻言,就带上干粮前去和妻子会面。据说那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条街子,每逢街天,阴魂常常在那条街上赶集。寡男就爬山涉水来到了那条街上,恰逢街天。他就依照法师嘱咐,躲在街口隐蔽处,静等妻子到来。等了很长时间,见了很多赶集人。终于,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正孤零零地从街口走来。他屏住呼吸,待妻子来到近前,立马跳出,抓住妻子的手。固执地要求妻子和他一起回家去,妻子告诉他,你我已经是阴、阳二界的人了,见到一面就行了,不可能和他回家去。寡男不依,拉上妻子的手就往家走。没日没夜地往回走,不知走了多少天,不知走了多少路。一路上,妻子苦苦哀求,丈夫不依不饶,依旧紧紧拉着妻子的手。终于,他们来到了波涛汹涌的澜沧江边,雄鸡已经报晓了。他们就坐在一蓬茅草旁边,稍作休息。妻子就告诉丈夫,我们快要回到家了,会跟丈夫一起回去的,手也让丈夫捏得生痛了,让丈夫松松手。寡男也感觉非常劳累,就给妻子松了手。妻子被松手后,留下一句话说,如果你今后想念我,就拿一把茅草回去。说完,妻子就不见了。寡男非常伤心,也非常后悔。他想到法师的话,知道再也不可能见到妻子了,再回去找妻子也枉然。就依照妻子的话,拔了一把茅草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法师听了寡男的叙说。抱怨了寡男几句后,就将茅草扎成了一个“茅草人”。对寡男说,将“茅草人”放在你的床边,你就不会想妻子了。寡男依言照做,每思念妻子,就看看床边的“茅草人”,久而久之,果真不再想念自己的妻子了。寡男将死时,嘱咐后代,要将“茅草人”烧在他的坟前。其死后,后代根据其遗言,将“茅草人”烧在了他的安息地。

此后,俐侎人除了夫妻一方死后,及时办丧事时不扎“茅草人”外,其余每办丧事,都要扎“茅草人”。且“茅草人”都要焚烧在死者的安息地,表示死者在阴间永远有另一半紧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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