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唯独剩下小广东无人问津,他在新兵排是有名的吊兵,谁见了都头疼,哪里还敢要他?看到战友们一个个都搬走了,他急得蒙着头睡起了大觉。
孙家树知道小广东心里难受,他很想安慰一下小广东,但不知怎么安慰,他在小广东的床前站了半天,小广东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孙家树轻轻地拉开了小广东的被子,没想到刚露出头小广东又一把拽过被子蒙上了头。
“咱们连的文书快要退伍了,或许连长是有意让你当文书呢,要知道,你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高中生呀!”孙家树轻声的说。
一听这话,小广东“呼”地掀被子坐了起来,他没好气地对孙家树说:“孙家树,你别损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进一班了,是块当军官的料,我就是进炊事班的命,就是喂猪种菜我也认了,反正在哪里都是混上三年。”
孙家树碰了一鼻子灰,但他并不气馁,“你小子骗谁呀?发意症都想着考军校,我就不信,放着那么好生意不做,大老远跑这里喂猪种菜来了。”
“我什么时候发过意症了?甭骗我了。”小广东将信将疑,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发过这样的意症。
“我都听到过两回呢,不信你去问问大诗人?”孙家树知道已经小广东慢慢上套了。
“我军事不过关,考军校根本就没门。”小广东说。
“还有两年时间,就是头猪也能过关了,要不我去找班长说一说,让你也去一班?”
“那怎么可能?我的素质这么差,谁肯要我?更何况一班是标杆班,去了净拉后腿,还是去炊事班好,风打不着,雨淋不着,也不用训练,舒舒服服混上三年,再说了,我女朋友还在家等我呢,对了,你不是爱吃面条吗?等我进了炊事班,你啥时想吃面条,哥们绝对满足你。”
“别再胡说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班长去。”孙家树说着就往外走。
“别,别。你去了我跟你急。”小广东嘴上说,心里却巴不得孙家树快点去。
一班在连队的最东边,孙家树进屋的时候,李喜娃正在归正床位,看到孙家树进来便说:“孙家树,你来得正好,帮我移一下床铺。”孙家树应了一声便帮着他干了起来,李喜娃指着靠门口的下铺说:“你就睡那个位置。”
孙家树不好意思地说:“我睡上铺睡习惯了,下铺还是留给老兵班长们睡吧。”
“没事没事,咱们班的几个老兵都是我带出来的,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新兵,哪个老兵要是欺负你告诉我一声,看我不整死他。”李喜娃明显地在巴结孙家树了。
“班长,求您个事。”孙家树试探着说。
“有事就说呗,还用求吗?”
“我说了就怕您不答应。”
“你还有什么事?说吧,我答应你。”
“那我可说了,您可别反悔。”
“啰嗦个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李喜娃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看能不能让小广东来咱们班?”孙家树小声说。
“来呗,谁来都可以。”李喜娃不假思索地说,刚说完却又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一样,“你的意思是说让他当咱们班的兵?那可不行,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咱们班是标杆班,兵的素质都是连里拔尖的,要是因为小广东拉了后腿,让别的班超过了,那可就丢大人了。”
“班长,您就让他来吧,他是您带出来的兵,你应该最了解他的,他就是体能差点,但射击一直是优秀,人缘也好,办事也精明,您要是不要他,别的班就更不会要他了。”孙家树哀求着说。
“他呀,懒不说,还爱耍滑头,我看啊,炊事班喂猪的工作最适合他。”李喜娃不屑一顾地说。
“班长,您要是不要他,他的前途就毁了。”
“毛病,你还是个新兵,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这是你操心的事吗?”李喜娃有点恼羞成怒了。
孙家树也激动起来:“小广东是高中毕业,是考军校的料,军事素质再好,没有文化也是白搭。”说完这句话,孙家树马上又后悔了,好像这话就是专门说给李喜娃听的,李喜娃致命的缺点就是文化太低,这不是明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吗,他立即转移了话题:“我的意思是说,还有两年时间,他的军事素质可以慢慢赶上来。”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已经深深触到班长的痛处了。
李喜娃沉默了,是啊,他的军事素质在全团可是拔尖的,然而,素质比他差的都扛上红牌牌了,他现在连转志愿兵的把握还没有。说到底不就是自己没有文化吗?孙家树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仔细想一想,小广东还确实是块考军校的料,要是因为他而葬送了小广东的前程,那小广东非记恨他一辈子不可,干脆顺水推舟,也正好送个人情。
但是,万一一班被别的班超越了怎么办?他沉默了
一班有九名士兵,班长李喜娃是第四年兵,还有一名第三年兵,叫聂飞,外号老蔫,啥心都不****,每天爱抱着一把老掉牙的吉它,唱一曲忧伤的歌谣:“为了工作来当兵,离开亲爱的爹娘,白天训练累断肠,晚上站岗看月亮,站在山岗望故乡,不觉两眼泪汪汪……”他待人随和,一点也没有老兵的架子,所以,时常有新兵缠着他弹唱一曲,他一般都不会驳回面子。另外有两名是第二年兵,一个叫杨欢,爱拍马屁,班长排长都被他拍晕了,大家明知道他爱拍马屁,却都很乐意让他拍,毕竟人人都爱被赞美。另一个叫徐成山,军事素质特别的好,就是毛病太多,常常以老兵自居,动不动就让新兵给他干这干那,有一次让孙家树给他打洗脚水,被李喜娃撞见了,李喜娃当场把徐成山骂了个狗血喷头,在李喜娃面前,他绝对是新兵,只不过比新兵早了一年罢了,所以,在李喜娃面前,他必须得老老实实的。剩下的五个便是清一色的真正的新兵了。
下了排以后,新兵相对有了一点自由的时间,像洗洗衣服啊,会会老乡啊,只要跟班长说一声就行,孙家树爱干净,以前是没时间洗衣服,现在有时间了,他的衣服几乎隔一天都会洗一次。
孙家树下午训练结束后回到宿舍就脱了衣服,一班的新兵都知道,他要洗衣服了,果然,他把脱下的衣服只见塞进了脸盆里,换了衣服就端着水盆准备去水房,徐成山忽然叫住了他,“孙家树等一下,把我的这几件衣服也洗了。”说完,一团脏里吧唧的衣服便扔进了孙家树的脸盆,孙家树心里不乐意,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如果不给他洗,那以后的麻烦就多了去了,他会隔三差五地给你找麻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能忍气吞声。部队就是这样,第一年当孙子,第二年就当上爹了,到了第三年就是爷。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谁叫自己是新兵呢。
孙家树端着水盆来到水房,水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还好,没人争水龙头,他蹲下来慢慢洗起衣服来,他抖开徐成山的衣服,一双臭烘烘的袜子便被抖落下来,孙家树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徐成山这小子也太缺德了,连袜子也让别人洗,真不像话。他抓起袜子便扔进了下水道,心里这才有点平衡。
脸盆里有了别人的衣服他就不会洗那么仔细了,他毛毛糙糙地洗起来,最多在领口和袖口处倒一点洗衣服揉一揉,反正干净不干净他也看不出来,三下五除二,几件衣服很快就洗完了,他端着水盆出了水房,然后把衣服一件件搭在宿舍门前用来晾衣服的铁丝上,正好徐成山出来了,看到孙家树在晾衣服,徐成山夸奖他说:“看不出你小子手还挺麻利呢,唉,我的袜子呢?”
孙家树摇摇头说:“袜子?我压根就没见什么袜子。”
“我明明把袜子塞进衣服里了,怎么会没有呢?”
“要不把我的袜子给你吧,我多一双。”孙家树怕他去水房找。
“算了算了。”徐成山明知吃了暗亏却不能发作,如果让李喜娃看到孙家树洗的是他的衣服,不再骂他个狗血喷头才怪呢。
第二天清早起床,孙家树端着脸盆到水房打水,却看到数十名新兵围在水房门口,走过去一看,心头不觉一震,原来水房里聚满了水,肯定是下水道堵了水排不出去,会不会是昨天扔的袜子堵住了?容不得细想,他脱了鞋子和袜子就跳进水里,水凉得刺骨,但他一点也不觉着冷,走进水房卷起袖子就把胳膊伸进了脏兮兮的下水道,在水里摸索了一阵子后,手里抓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别人不知道是什么,但孙家树可以肯定是袜子,袜子一拿出来,水就迅速顺着下水道流走了。
这一幕刚好让连长看到,本来连长对孙家树的印象就不错,这一下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硬是把全连的新兵集合起来开了一个现场会,把孙家树大大表扬了一番,歪打正着,孙家树一下子成了连队的学雷锋做好事的典型。
新兵一下排,连队也就显得热闹起来,受苦受难的新兵训练生活结束了,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俗话说:新兵下排,老兵过年。那些刚刚摘掉列兵军衔才几天的90年兵立刻就以老兵自居了,他们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常常把比他们晚一年的新兵铺排得团团乱转,新兵一个个都得忍气吞声,三个月的训练早已把新兵训皮了,逆来顺受,只知道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