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成为朋友可能需要一段漫长的过程,有些人成为朋友只需要相遇就足够了。
荆平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蓝蓝的天,不是天上的云而是一张并不怎么英俊却又菱角分明的脸,虽然被他打过的那些人不这么想。
任平生晃醒了荆平嘴里嘟囔着:“你咋这么能睡呢。”
荆平没有回答他,伸了个懒腰,掀开帷帐走下那个本来属于女孩却被他借来休息的马车,看了看斜挂的太阳显然已是下午。
“到景德了,再走便是京都,我们今天在这里歇一晚吧,明日提早出发。”昂然走在前面牵着头马,没回头的说道。
景德虽然是个镇子,但是它是京都南面进出的转折点,一般来这里的人都是从京都出来或要到京都去的人,来来往往商贩游客居多,也不乏达官显贵,朝廷每年会拨给景德很多钱用来修缮道路完善设施,所以相比于镇来说景德异常繁华。
荆平牵着车辇随着昂然向里面走去,一行人五匹马,冬枣色骏马的皮毛在阳光下发出亮眼的红色,车辇虽然有些灰尘却依然可以看出它的名贵,车是好车,马是好马,但在这个离京都最近的镇子也显得不足为奇。
荆平等人进入景德才觉得在外面看到的依旧是冰山一角,镇内繁华甚过边远的城池,到处都是些摆摊的小贩和临街的店铺,大多数都是卖些特产小玩意来给远道而来的人留作纪念,不过荆平从小四处游历倒对这些东西没多大兴趣,任平生的爱好是烟酒肉,昂然接佣兵任务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不会感兴趣,至于那位小姐,大概是根本看不上这些东西吧。
一行人径直来到了客栈,客栈琳琅满目比比皆是,昂然选了一家最近的走了进去,客栈内的装饰也是阔绰无比,三层楼高,光大厅就可以摆下几十张桌子,前前后后跑堂的就有二十几个,大家要了些酒菜草草吃了些便各自回房去了。
……
……
夜间,厢房内,一道匍案而坐的人影映在了未开的窗户上,烛火和从窗隙偷偷溜进来的清风玩闹着,荆平手里拿着一块小羊皮,羊皮是地窖里拿出来的羊皮,荆平拿着羊皮左右翻看着,羊皮分成四层,是人为粘上去的,每一层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荆平拿着羊皮坐在这有一会了,但是他没翻开羊皮,只因羊皮外皮上写着几个字,几个用詹丝刺绣上去的字。
“浮水甄冠!”
这就是那本他们要找的刀决?!
荆平是相信因果的,但他不怕因果,不管是谁想得到,既然这本功法到了我手里,有何看不得,有何练不得,荆平轻捻指尖翻开了第一页。
“吾今被困于洞中已七日,食物殆尽,自觉命不久矣,唯有一笔不离身旁,故手书于羊皮之上,荒唐于字迹之间。”
“食患难之肉,饮同僚之血,苟且三日,痛不欲生,吾不死,只因心有畏惧,吾心常慨,人心叵测,中敌计困于洞中,十日可探余生。”
“十二日,思绪浑噩,饥寒交迫,死心难挡,然有大志未成,故自废识海,逆行洞天,提力将毕生所学融会贯通呈于书上,功名浮水甄冠,匿于洞中,望后生寻觅,不求天赋,只求心善,得此之人,念传教解惑之情义,修炼此功发扬光大,若不可修,望另寻有缘人,老夫思索再三,不喜恩仇,故不留姓名,功法颇深,修行慎重,此处绝笔。”
荆平看完了第一页,寥寥数字,只见蜡烛已经燃烧至底,荆平起身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借着烛光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书皮上的四个字——浮水甄冠,当时在山洞里怎么会有詹丝,应该是王家获得功法后刺绣上去的,一部吃同伴肉喝同伴血的人写出的功法,一部被灭门家族的功法,一步就在几天前还让烟馆横尸栏间的功法,到底是一部怎么样的功法,我又会为这功法付出什么代价——荆平心想
荆平定了定神,翻开了第二页。
“浮水甄冠,不拘泥于兵器,刀剑是为上选,练功者需以气灌入兵中,故结气之上方可修炼,功法细分六层。第一层名为滞水行天,修成此境,剑出百十斤,可滞水行于青天之上,收空中水雾,化雾为气,气起丹田,入府虚,凝结成印,灌入手,连接至兵,手出兵出,印结冰化水,滞水行天,气足则印多,印满则水深,大成者可将漫漫大江行于天空,行进千里,瞬屠万人。”
荆平看到这里瞳孔有些放大,不可置信的嘟囔着:“漫漫大江行于长天,绝杀千里,笼阔万人!世间真有如此之功法,如此大能竟被困死于山洞之中,他的敌人又是怎样的强大,不知跟那传说中剑可破天地的无游剑圣比又如何?大陆边疆遥遥无边,就连这赵朝又岂是人才济济便能囊括的,可笑我之前竟然与无游悬玄等人比较,井底之蛙啊。”
“不过既然走这条路,不怕道远,不惧山高,我连武学的门都没有迈进去,笑谈武道。”荆平知道此功法要到达结气才可以修炼便不再看了,合上羊皮慢慢卷起来揣进里怀,站起来抻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酸痛的腰,正要出门,敲门声却先响了起来。
“当,当,当。”
“要出来喝杯酒吗?”昂然有些慵懒的声音传了进来。
荆平打开门便看见昂然斜靠在门框上,眼睛四处观望着。
“走吧,出去喝吧。”
此时已到晚间,但街上的人群依然不减,夜间的景德比白天更加美丽,各种店铺上面挂的旗帜在凉风中抖动,叫卖声比白天更加响亮,可谁又知道幽幽的深巷中隐藏着什么。
昂然荆平走到了巷口一家卖小吃的地方坐了下来。
“吃点什么,来我们家就对了,我们家的小吃那是在景德出名的,黄酒更是醉人醉意。”
“那就按你说的,来点招牌的,黄酒热一下。”
“好嘞,稍等。”店小二眉飞色舞答应道。
不多时,小二端上来两个小碟和暗红色冒着热气的缸,碟子有些粗糙,上面布满了或长或短的裂痕,裂痕呈暗黄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一碟是老醋花生,一碟是碎拍黄瓜,缸里面放的是热水,水里面放的是两壶黄酒,两个人,两壶酒,两碟小菜,夜色景德,不甚惬意。
“你为什么喜欢喝烫过的酒?”荆平翻弄着酒壶想让它受热均匀一些。
“暖人胃,暖人心,当了这么多年佣兵,总觉得到哪里都冷,从我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我就喝热的酒。”昂然没有看荆平,捞起酒壶倒了一杯。
“你杀过多少人?”荆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杀过的第一个,她是一个大医馆的掌柜的养的情妇,青楼女子,她想嫁给掌柜,掌柜为了不让夫人发现也害怕败坏自己的名声请我把她杀了,我把她勒死了,我忘了她死的时候什么样子,我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磅礴的雨哗哗打在屋檐上,她的那双手拼命的乱抓,我还记得她叫秋伶。”昂然转动着酒杯像是在回忆着,荆平从他紧皱的眉头看出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回忆。
荆平沉默了一会拿起酒杯碰了一下昂然的酒杯,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你觉得她该死吗?”
昂然喝掉杯中酒说道:“从前有两个人,他们在两块挨着的土地各自种了一棵树,其中一棵越长越茂密挺拔,林木参天,反观另外一棵却病病殃殃,这棵病树觉得是那块土地肥沃所以那棵树长得好,于是它就把自己的树根全都伸过去吸收养分,可是这块地不够养活两棵树,于是慢慢的干涸了,两棵树都因为没有养分而死掉,而养树的人也因为树的死亡抑郁而终,你觉得他们谁做错了?”
没等荆平回答,昂然又喝掉一杯酒继续说道:“我和任平生从小相依为命,任平生因为身有先天恶疾被父母抛弃,那天恶疾复发,医馆掌柜不肯相救,除非我杀了秋伶,那个青楼女子。”
昂然又喝了一杯,又满上一杯继续说道:“你觉得我错了吗?”
荆平接连喝了两杯赶上昂然说道:“那棵病树错了,土地好坏自有天分,它不能因为自己的土地不好而去抢夺那棵树的土地。”
“人都如此,树又如何?”
“我不会因为喝了一口不干净的水而说整片汪洋大海都是污浊的。”
“土地自有天定,病树想让自己长好一点于是去了那片土地,可结果是土地干涸了,好树死了,病树也死了,病树如果早知道还会去那片土吗,好坏对错,谁又能分的清楚呢,立场不同罢了。”
“既然没有对错,那为什么不能有个好的结局呢?”荆平拿出了晃了晃空的酒壶,拿出缸中的另一壶酒。
“因为这世界上快乐都是一样的,悲伤却有千万种。”昂然给自己酒杯倒满推到荆平面前,又将荆平的酒杯拿了回来也倒满,举杯示意了一下便一口干掉,顿了一会又说道:“我杀的第二个人,就是那个掌柜。”
“传奇职业是什么?”荆平突然说道。
“之前我们见的大音师,敛念者都是传奇职业,不过那个黑衣人只是执乐者还称不上大音师所以算半个传奇职业。”昂然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变的这么快,他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呢。
“为何传奇?”
“稀有,强大,并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你想听吗?”
“故事以后再说,稀有是多稀有,我已经见了一个半。”
“武者千万,万中无一。”
“世上有这么多武者。”
“全民皆武,强健体魄,不过真正走上这条路的,少之又少。”
“怎么算入了这条道。”
“我还以为你都知道。”
“知道一些,不多,之前和二叔游历大陆,只谈山水,不问江湖。”
“武之初,先人钻研,古人划分,可分数境,这第一境叫做初识,当你静坐凝神,闭目冥想可以感受空气中的气和各种元素的而且可以建造识海的时候,就是初识。”
“原来如此简单。”
“是啊,如此简单却让无数人止步于此,往往越简单就越难。”
荆平喝掉了壶中最后一口酒,看着两碟一口没动的小菜,街上的行人少了,叫卖声也都消失不见,巷子里像是条无尽的路,没有终点,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累了,有的人越走越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