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爱他,一点也不,他,可以舍弃一切离去,如此,就不必再那么痛了……
景墨心里绝望地想着,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好似就在离他不过几米远的地方,他听见了,凝了凝眉,缓缓站直了身形,神色漠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墨惜颜手中的伞在疾步行走的过程中被桃树的树枝刮坏了,因为不留神,还一不小心便卡到了她头顶的树梢上,她用力拽,孰料那伞就像长在了树上似的,任凭她怎么拽也拽不下来,树枝树叶上的雨水还因为反弹而弹了她一脸一身。
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她顺着目光的来源看去,便见一身黑的景墨立在雨里,正眼神清冷地瞧着她。
她一愣,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松了开去,如箭般锐利的雨丝瞬间便淋了她一头一身。
头发湿了,视野模糊了,身上冰凉了,她却顾不得去管。
她一步步缓步走向不知道立在雨里已经有多久的人,双唇颤动着,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在找到景墨之前,她絮絮叨叨喊了一大堆话,承认错误的,柔情的,乃至冷厉的,可真当找到了,她一句话语都说不出来。
那人眼神真冷,如千年不化的绵延冰山深处寒冷彻骨的寒潭,被看一眼,浑身彻骨的冰凉。
那人眼神真淡,如千尺山峰顶端萦绕的薄雾,伸手触及,便化作了一缕轻烟消散,什么都捕捉不到。
她走近,在景墨身前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凝视着景墨那双冷淡至极的眸子,她颤抖着想伸手掳顺他额头沾着的几缕湿发,手伸到半空,却缩了回来,因为不敢。
“景墨……”她开口唤道,只一个名字,便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月眸扑闪着,沉吟良久,她方才再道:“跟我回去吧,雨凉。”
景墨站着不动也不回答,就只是那么直直地凝视着墨惜颜,神色漠然。
“景墨……”墨惜颜又唤,“……是我不对,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我们不要站在这里了,你身子单薄,这般淋雨,会生病的。”
生病?景墨淡然无波的眸子里漾过一丝涟漪,却轻若无痕。
“公主,你在哪儿啊?”有声音在远处飘荡,景墨听见那声响,墨色的眸子倏然一沉,往后退了两步。
墨惜颜瞧见他的动作,心中一震后霍然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臂,脸露薄怒。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就算恨我气我,你直接拿刀砍我都成,你何须这样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
折磨自己,折磨她?
景墨眼神一暗,抬手挥开了墨惜颜拉着他的手。“你滚!我不要你来管我!”
声音薄寒,似冬雪天吹拂的风,沁凉入心。
滚?
墨惜颜先是一怔,有些怀疑是她听错了,但须臾,她笑了,笑得同样寒凉。
“我滚?景墨,你倒是长本事了,你在这里任性地淋雨,一副不要自己性命的模样,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家族?你不要自己的命,难道也不要她们的命了吗?”
景墨目光一颤,冷硬的心有瞬间的撼摇,瞅见他眸中陡然窜起又转瞬消逝的那一丝波澜,墨惜颜又道:“景墨,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却不能不要你的家人,她们的荣辱,全都系于你一人身上。
你可以说我薄情,可以说我心冷如铁,但我今天,就要用你家人的性命来逼迫你跟我回去,你若回去,我保证你的家人从此一生无忧,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家人……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景墨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墨惜颜,想要看她是在吓他还是在说真的,但见墨惜颜神色认真,没有半分说谎的样子,他心绪翻涌,双唇颤动着吐出几个字来。”你……当真薄情,当真心狠!“
墨惜颜冷冷一笑,道:“我就是这般薄情,这般心狠,你现在看清还不迟!
你该庆幸,我没有因为你说喜欢我便将你绑在我身边,误你一生真情,毁你一生幸福!
你也该庆幸,我愿意放你离开九公主府,让你去找寻属于你的幸福,让你去找那个真正有资格拥有你,享有你的至纯真心的人。
而我,自知不配,也没有那个资格拥有你!“一番话语说完,墨惜颜坦然地迎视着景墨的注视,任他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一寸寸刮过她的脸。
“如今,你既已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不该再对我抱有任何幻想,而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的人而伤害你自己,你该潇洒地活着,活得比我更幸福,幸福给我看!”墨惜颜沉声说着,命令似的口气。
“你刚才让我滚那句话便说得很好,从今往后,你都该拿出那样的气势笑傲你的人生,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墨惜颜,不值得你伤心伤神,更不值得你惦念!”
墨惜颜说完,转过了身,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道:“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不会干涉,但,我希望你真的能考虑清楚,别糊里糊涂地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为了我,不值!”
扭回头,墨惜颜正欲往回走,却见叶可欣以及陌如星都出现在视野里,不知道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
她淡淡扫过众人,然后便收回视线,低垂着眼帘抬脚前行。有人快步向她走来,她懒得抬头去看来人是谁,只任由来人为她挡去头顶甚是凶猛的雨水。
她与景墨之间的情感纠葛,在今日之前,除了管家万念恩之外,没有人知道多少。今日,一行人算是了解了个透彻,此情此景,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陌如星是震惊的,他一直以为,墨惜颜与景墨之间,是有那么几分感情的,却不想,景墨一直是单相思。
忆起墨惜颜往日对他的情有独钟,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些欢喜,却也有几分忧愁,尤其是在看到、听到墨惜颜与景墨方才的那番对话后。
出身名门,虽然不受陌轻尘以及陌轻尘的正夫王曦君的待见,但他的教育一直未曾落下,他有名门子弟该有的修养。
出嫁从妻,尽管他一开始对墨惜颜并无半分好感,但他一直谨记着这四个字,不对墨惜颜的感情一事进行半分干涉。
后来,他的心不知不觉间乱了,对于墨惜颜身边会多出来的人,他有那么些介意,可对于景墨,他说不清,他并不反感景墨。
在他看来,景墨的资历比他深,比他陪伴在墨惜颜身边久,他打算与景墨和平共处,一起好好服侍墨惜颜,却不料,今日竟爆出这样的内幕。
景墨对墨惜颜的情意,他看得出来,很深,很刻骨,就似那潺潺溪水般温润缱绻,绵远流长,看似平淡,实则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渗入了骨髓。
这份情谊,也许不比秋海棠可以舍身为墨惜颜挡箭的情分轻,比他心中那份潜藏着的从未说出来过的爱恋,深了不知多少。
也正因为用情至深,所以一旦伤了,便是剜心般的痛。
如果是别的人,倘若墨惜颜回绝了那人的情意,他或许会高兴,因为,墨惜颜回绝了,便代表她身边的人会少一个,会少一个人同他瓜分她的心,但景墨,他心里有些微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