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头垂得低低的,就怕再莫名其妙地挨了枪子儿。
“息怒?惶恐?”墨芊月冷声质问,如冰的帝颜上只有冷沉,看不到一点轻松之色。“你们惶恐什么?孤莫非是暴君不成?”
众人闻言俱是身形微震,面带惶恐地磕了个头,然后道:“陛下息怒,臣等绝无此意。”
墨芊月面色未变,幽沉的视线掠过众人。“你们入朝为官时,想的可都是报效朝廷,为民解忧?平日里,说到立嗣,你们一个个的都口若悬河,见解非凡。可真当要你们想法子为百姓解决忧患,你们就都成了哑巴,连一点有用的法子都想不出。你们说,孤养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都做了你们应该做的事了麽?你们一个个的都扪心自问,问问你们是否对得起你们拿的俸禄,百姓对你们寄予的厚望。孤敢说,你们没有几个对得起你们头上的顶戴!”话毕,墨芊月蓦地站起身,扬声道:“今日早朝到此为止,百官有事者递呈奏折,退朝!”
说罢,阔步离开高台,明黄的身影如风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自登基以来,墨芊月即便有时动怒,却从未在上朝中途愤然离开。这次,不只是墨惜颜讶然,就是文武百官以及其余六位皇女,莫不是一肚子疑问。
众人先后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俱是不得其解地往外走。
墨惜颜站起身后,一个人闷闷地往外走着,回想着墨芊月方才的一席话,秀眉微蹙的脸上,淡淡迷惑蔓延开来。
扪心自问……
她总觉得这话和她有莫大的关联。
放眼整个朝野,若说俸禄拿得不少,做事却做得最少的,绝对非她莫属。
圣心难测,墨芊月的那些话,是因为无法根除水患一时动怒,还是在刻意提醒着她什么,她不敢确定。
墨燃玉深深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高台,狭长的凤眸中暗光一闪而逝。转过身,锁定那道正缓缓前行的身形,她抬脚跟了上去。
“九妹。”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墨惜颜陡然回神。回过头,看了墨燃玉一眼,她扯出一抹甚是浅淡的笑。
“三姐。”
“嗯。”墨燃玉点头轻应,脸上同样漾开一抹浅笑。
挪动步子与墨惜颜并肩而行,她故作随意地问:“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墨惜颜笑着回道:“没想什么。”心中却是闪过排斥的情绪。
居心叵测的家伙,有多远最好滚多远,别在这里妨碍我!
“呵!”墨燃玉显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轻笑道:“别否认了,你整张脸都写着你在想事情。”
墨惜颜眼角一跳,心头的不爽更甚。她很想一脚将墨燃玉踹飞,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将事情理出头绪,但事实根本不允许。
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笑得很是客套:“三姐还真是长了对火眼金睛,我在想什么三姐都知道。”
墨燃玉微皱了皱眉,她觉得墨惜颜说的话有些讽刺的味道,但当她偏头一看,墨惜颜的神情与往昔并无二异。心头一丝疑惑闪过,她静待下文。
眼角余光捕捉到墨燃玉的举动,墨惜颜在心底无声冷笑了一下。整理好思路,她佯装无奈地说:“不瞒三姐,我在想母皇刚才的那番话。”
那番话?“什么话?”
墨燃玉轻问,同时在脑子里将上朝时墨芊月说过的话快速回想了一遍。想到某一点,她讶异地扬了扬眉,“怎么,你有法子?”
法子?墨惜颜嘴角闪过一抹讽笑。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治理泗水水患的事麽?果然是时刻记挂着那个位置的人,就连和她这样的“无能之辈”在一起,都在想着如何能讨女皇的欢心。
眸底幽光一闪,墨惜颜故作苦涩地说:“三姐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法子,我只是在想,母皇刚才会不会是在说我。
三姐也知道,一直以来,我从未做过一件讨母皇欢心的事,方才,她特意问我,而我却没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担心……“说到此处,墨惜颜便打住了,语气里的担忧尽显。有些话,她觉得说一半更能让人明白她的意思,也更难让人接下去。
“这……”如她所料,墨燃玉有些语塞。顿了顿,墨燃玉才继续道:“九妹,你是在担心母皇会……”
会什么?墨燃玉其实根本不知道,所以她只是试探性地开了个头,等着墨惜颜自己说下去。
从前的墨惜颜不傻,如今的墨惜颜更不可能是个傻子,而是身体里住着从二十一世纪离奇穿越而来的首席女法医灵魂的非正常人类。
法医是干什么的?法医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和人打交道。连死人殒命前的心理生理活动他们都能估摸推测,更遑论一个活人的?
墨惜颜心里明白,墨燃玉在等着她说下去,而这正是她设下的套,是以,没有太多的矫情,她佯装惆怅地说:“我担心,母皇会就此厌恶我。虽然,我本就对皇位无意,她喜欢或者厌恶,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差别,可我担心,她会因此迁怒于父君,从此疏远他……”
轻叹了一声,墨惜颜继续道:“三姐,我不想父君后半生过得不快乐。”
墨燃玉沉默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侧头看向墨惜颜,瞅见墨惜颜脸上淡淡的愁绪,她发觉自己竟然一时看不透身侧的人。
过去的墨惜颜,三个字足以形容,弱弱的。
如今的墨惜颜,给她的感觉依旧很弱,但在墨惜颜身上,她看到了另一种区别于弱的东西——迷蒙。
曾经透明似水晶的人,好似突然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穿,琢磨不透。
墨惜颜变了?墨燃玉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呈现在她眼前的依然是那个人,那张脸,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改变。
只是,过去的墨惜颜绝对不会主动提及有关皇权的事,而今日,她却主动说她对皇位无意……
她是想表达什么,或者暗示什么,墨燃玉有些拿不准。
觉察到墨燃玉的注视,墨惜颜偏头看了过去,见墨燃玉一愣,唇边勾起一抹不甚明朗的笑。“三姐怎生如此表情?”
墨燃玉微怔后回过神来,眸中快速掠过一抹尴尬之色。收回审视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她淡然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不止意外从前唯唯诺诺,言谈间总是避免触及皇位话题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意外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的异样。
“呵!”墨惜颜轻笑出声,笑颜如山涧清水,清灵纯净让人不自觉被吸引。“三姐意外什么?意外我居然会担忧父君?”
双唇动了动,墨燃玉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之前,便被墨惜颜出声打断了。
“三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慈爱的父君,父君他从来都是温柔的,对我不曾严苛,也不曾强求我去追寻什么,只要我做真正的自己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