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余波
临近十月,天气真正开始从热走向冷。但慈宁宫里,却巳寒风阵阵,一向和颜悦色的太皇太后罕见的冷着脸,在她面前皇太后慧嫔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她们巳挨了半个时辰的训斥,就因为昨天去乾清宫的事。慧嫔心里有些不服,趁太皇太后喝水休息的时候,壮着胆子开口,“皇外祖母,说起来姑母也没做错什么,皇上确实私自出了宫,违了宫规。”
她一开口,皇太后就吓得变了脸色。这些年来太皇太后一直都是慈眉善目,对小辈们一直都和蔼可亲,极其纵容,塑造了一个可亲可敬的长辈形象。所以慧嫔端敏这些小辈对太皇太后都是亲呢大过畏惧。
但她不,风风雨雨跟了太皇太后几十年,早见过太皇太后狠辣的手段,知道必要时她对自己亲人也不会手软。所以不等慧嫔说完就打断她的话向太皇太后陪罪道:“姑母,你别跟这孩子计较,她就是心太实,有什么说什么。”
“就是心实—”太皇太后说得一声冷笑,如箭的目光刺向皇太后,“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心实的下场。明珠,这么多年的风雨你也都经历过了,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她是,端敏也是,居然告皇上的状!”
明珠是皇太后的闺名,多少年没听到了,现在从太皇太后口里听到,皇太后不由红了眼睛,哑声道:“是明珠无能,请姑母责罚。”
慧嫔第一次见识到太皇太后的疾言令色,吓得坐不住,跪到地上请罪,“是韵儿蠢笨,辜负了皇外祖母与姑母的教导,请皇外祖母责罚。”
“你确实少见的蠢!”既然开了口,太皇太后就不再容情,狠狠骂道:“居然去打翠湖,你以为你是谁,皇后吗,有资格教训乾清宫的人。知不知道,你那一把掌不是打在她脸上,是打在皇上脸上!”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用拳头猛捶炕桌,整个大殿里都是她的怒吼,皇太后也坐不住,跪到地上,慧嫔早吓得跌坐在地。
苏茉儿赶紧替她揉着胸劝道:“格格你不要太生气,太医说你您不能动怒,慧娘娘年纪还小,慢慢教导就是。”
“她有多小,做了皇上妃子都三年了,一直得不到皇上的心。心韵哀家告诉你,如果不是你顶着博尔济吉特这个姓,恐怕连皇上的身都近不到。”
太皇太后既然动怒,就不再容情,言辞尖酸辛利让让慧嫔不能承受,煞白一张脸,泪水滚滚而下。但这些不但不能激起太皇太后的怜悯,反而更惹她厌恶,不想再看她一眼,别过脸去道,“哭也没用,自己回去闭门思过,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我能护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
慧嫔要站起来,却手软脚软没有力气。苏茉儿上前半抱半拉将她拉起来,扶她到偏殿休息。
大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皇太后。静默一会,太皇太后脸上怒色稍减,见皇太后仍跪在地上,叹气道:“跪着有什么用,起来吧。”
皇太后站起身仍不敢坐,恭恭敬敬站着。
看着这个十四岁进宫,就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的侄女,太皇太后有些怜悯,放缓了口气,“你一直是个谨慎的,多少年都过来了,怎么老了倒孟浪起来。”
这句话说得皇太后一直忍住的泪水“哗”的滚落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哀家老了,活的日子是在数天天,”想起太医的话,太皇太后情绪低落,“我们博尔济吉特一族,现在如日中天,想要继续下去就得靠你们。”
皇太后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太皇太后继续道:“皇上跟你不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他是个纯孝的人,会对你好,这点你不用担心。心韵是个不得力的,心彤也不行,小辈里面你再仔细挑挑,哀家原看中的是心莹,唉……”
这话像在交待后事,皇太后骇道:“姑母,您……”
对她太皇太后没什么好隐瞒的,平静的道:“太医说过了,哀家没几年好活。你不必哭,这一天哀家盼了很久,哀家早就想休息了。”
她说得平静,皇太后却是如中雷击,泪水源源不断涌出。
太皇太后说了这么多话,也乏了,身子往后一靠说道:“你去吧,哀家近日会起程去一次老京都,端敏那丫头一并带去,该好好教教她了。”
老京都是清朝昔日的京都沈阳,太皇太后要回去含着诀别的意思。皇太后含泪道:“我陪姑母一起去。”
太皇太后摇头,“皇后怀着身孕,宫里需要人主持,这也是你的一个锻练的好机会,好好做。”
虽然牵挂着莞宁,但为了不给皇太后皇后把柄,康熙按下出宫的念头,每日下了朝就待在宫里。不过他也没有多跟宫里的嫔妃亲热,而是将六弟常宁宣进来,让他日日陪着自己读书。
他不出宫,莞宁也不见,余下吴世珏一人,寂寥孤单的在太白酒楼独饮。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早习惯了孤独。
一个人站到他桌边,听到一个清脆温柔的笑声,“二哥,一个人喝酒不寂寞吗?”
吴世珏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一定是他那能干又精明的凤仪堂妹。
抬起头,果然看见一身男装的吴凤仪站在桌前。
迎着他的目光,吴凤仪笑得更甜,“二哥,不介意一起坐吧?”
在公主府,跟他说话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堂妹。虽然她每次说话时都是笑容满面,温柔有礼。但潜意识里吴世珏有些排斥她,如果有选择,他宁愿跟那个只知胡闹惹事的堂兄喝酒。但现在没选择,他点头示意。
早习惯了这位堂兄的沉默寡言,吴凤仪坐下,自己叫来小二点了酒菜笑道:“二哥真会找地方,这里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吴世珏没有说话。
替他斟满酒,吴凤仪又道:“说起来二哥到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还习惯吗?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小妹说,爷爷可是叮嘱过我要好好照顾二哥的。”
她口里的爷爷自然是吴三桂,想起那张威严中带着亲切的脸,吴世珏简单的回答,“没什么不便,一切都好。”
这个二哥,还真是惜言如金。吴凤仪想起离开云南时爷爷暗中的交待,“这个珏儿,什么都好,是我吴家后辈杰出的人材,而且性情淡泊又重情义,你要跟他好好相处,让他成为你爹爹的得力臂膀。”
好好相处,自己巳尽力了,他却始终不冷不淡,自己到底要怎么做呢?吴凤仪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黎大哥,”又一个声音在他们桌边响起。吴凤仪抬起头,看见一个长得清丽绢秀的少女站在面前。那少女看见她,目光也是一惊,很快投向吴世珏,带着询问。
居然是沐欣然,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她,一出现居然就在吴凤仪面前。吴世珏不由沉了脸,沉声道:“你怎么又来了?还没回去吗?”
开口便是逐客令,还当着个不认识的陌生美貌女子面前,沐欣然泪水差点掉下来,负气道:“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找白大哥跟宁兄弟,他们不在,我走了。”转身就跑。
一见面就赶人,这可不是这位冷淡堂兄的作风。吴凤仪来了兴趣,笑道:“二哥太绝情,姑娘的心不能轻易伤的。”
最不愿意的就是让沐家的人出现在吴家人面前,吴世珏虽不知道自己这位堂妹有多能干,但既然爷爷如此欣赏她,她定有过人之处,绝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自己与沐欣然的纠葛。淡淡回道:“伤她心的不是我,是另一位朋友。他不想再纠缠下去,所以我也只能不客气。”
“是那位白大哥跟宁兄弟吗?”吴凤仪回想沐欣然的话,感兴趣的道:“他们是二哥来京城交的朋友吗?能与二哥结交肯定是不俗之人,我真想认识认识。”
“有机会会认识的,我走了,你呢?”不想再跟她在这里坐下去,随便交待一句,吴世珏站起身。
吴凤仪也站起来笑道:“我可不喜欢一个人坐着,我跟二哥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