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血、泥水、沙石、呕吐物、排泄物、腐烂的肉块、肮脏的尸体、剔除皮肉的骨架..一层的环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这里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简直是恶劣,恶劣得就连贝爷来到此处觅食都要胃溃疡好几天。
四位时刻保持警惕的士兵把手按在剑柄上,震慑周围的宵小之辈。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行人都想见了活人的僵尸一样,看着这辆马车的眼神就能让我们生出已经被他们生吞活剥的错觉。但在卫兵手中长剑的威慑下,这些人也就只是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而已,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这地方的空气真糟糕。”我捂住鼻子小声抱怨着,啊——真是活见鬼了,前面那两个小鬼头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后就从地上抓起一把什么东西往对方身上扔,希望他们扔出去的东西不是我此时脑中想到的那玩意儿。
污浊的空气几乎让我的嗅觉罢工,所幸目的地距离我们并不远,马车师傅把我们往里拉了约两百米的路程后,就指着这条不知该称之为路还是该称之为烂泥地的地方的左边说:“那儿就是长江八号酒吧了。”
长江八号酒吧是一座三层砖石结构建筑,这里比起它的邻居来说要规整得多,至少它的窗户都是完好无损的,墙角的磨损程度也在可接受范围内,最重要的是,它的双开大门门口有一张已经看不出颜色,但至少能判定其为地毯的东西存在,我看到每一个走进去的人都习惯性地在地毯上蹭蹭脚,以免将沾着污血的泥土带进去。
我安心地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说:“至少这儿看起来挺干净。”
“先生,很抱歉。”卢瑟说,“职责所在,属下必须询问您来这里是要见谁?”
“梅洛。”我报出那个人的名字。
“梅洛?”卢瑟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梅洛!?”马车师傅扯着嗓子叫出来,他猛地一回头,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奇怪反应吓了一跳,他把双眼瞪到了极限,我不怀疑若没有眼眶的束缚,他定然会将眼珠喷出来。
“你知道梅洛?”
“天啊!我知道梅洛——”马车师傅把马鞭甩到了一边,抱着脑袋如同名画《呐喊》中那个快扭成“S”形的可怜人。“梅洛,梅洛是这儿最可怕的,最可怕的罪..啊——见鬼——”
“轰”的一声炸响打断马车师傅的哀嚎,我们都本能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像被投石机扔出去的巨石一样,撞开长江八号酒吧的双开大门,在空中划出一道黑黢黢的弧线,“噗”的一声摔在地上,连滚三圈,还在地上拉出一条一米长的刹车线。
“呜——”
这黑影居然是个人,难道酒吧里正在上演全武行?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地上的那个黑影用寒冬腊月裸身跪在冰天雪地的颤抖声音说:“哦..城市卫队?我最近可是非常老实本分呀,怎么会惹到你们诸位呢?”
我本以为这样的台词应该属于一个拍着手上不存在灰尘,从酒吧里走出来的壮汉,没想到我要见的江流特种部队驻天空城联络点联络员,居然如此狼狈,亏他还敢自称特种部队。
卢瑟冲我耸耸肩,我对地上那疑似梅洛的生物努努嘴,卢瑟就跳下马车,挪到黑影身边,用脚尖捅了捅那玩意儿后,问:“你就是梅洛?”
“啊——该死的银壳子,你不能用脚尖戳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用脚尖戳我,嗯,好吧——亲爱的,尊敬的,优雅又美丽的,或者能用别的形容词来形容的兵老爷,我就是梅洛,也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梅洛。”
“希望你别说谎。”卢瑟向后退了一步,大声对他说,“我们家的少爷找你有事。”
“你们家的——少爷——找我——有事——好了,我听的清。”
以脸着地的梅洛终于把脑袋转向了我这边,我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梅洛居然是个人类——这与我猜测中的不符,既然是隶属于百万帝国的江流特种部队,部队构成应该都是兽人才对,虽然安排一个人类成为联络点联络员非常合情合理,但在种族仇战争中,这样的人靠谱吗?
这是个有一头黑色邋遢长发的中年人,高鼻梁,厚嘴唇,因为被殴打的缘故,他脸上有不少淤青,但是能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轻松,仿佛他刚才在酒吧里只是跟人做了一场游戏。
梅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还差点滑倒一次,卢瑟看不过去,一把把他搀起来,晃了晃,推着他走到我面前。
之前跟卢瑟说我是来见老朋友的,所以我得表现出认识这个家伙的样子来,再加入一点精灵特有的高傲,于是就有了我吊着嗓子趾高气昂地对梅洛说:“哦——好久不见了呀,我的朋友,好像不管我哪次看到你,你都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梅洛一脸疑惑地问:“不好意思?小少爷,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我摸了摸兜帽,还是没有把它从脑袋上摘下来的勇气,我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脚踩在一滩软软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上,踩在上面“噗叽”一声的效果音听得我肝儿颤。我就这样像中电似地抽抽地走到梅洛面前。
梅洛的个头挺高,目测有一米八往上走,以我现在不足一米五的个头,还得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我走到足够近的地方后,示意卢瑟给我们留下一个私密空间,卢瑟很礼貌地后退两步,指挥四位临时部下把我们围起来。
“东风快递。”我想按着赵子荣的套路来,可惜梅洛不是座山雕,我就只能按照“不见鬼子不挂弦”的感觉走。
梅洛摇摇头,目光如炬:“暗号换了,你究竟是谁?”
“你大爷。”我快恨死那个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的穆澜中校了,他居然告诉我一个过期的暗号!要不是现在梅洛被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围着,他肯定一个手刀把我砍晕,然后把我夹在胳肢窝下面打包带走,回去好好审问我是不是敌特务。
“暗号换成什么了?这个暗号是几天前穆澜中校告诉我的。”
“穆澜中校,原来如此。”梅洛理解地点点头,“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我说你来对——荆轲刺秦王。”
我只能说,果然是姐姐大人带出的士兵,连接头暗号都充满了姐姐大人特有的搞怪风格。
“两,两条毛腿肩上扛。”
“好久不见了!”
梅洛一个熊抱把我抱起来——两条腿都离地了,他啪嗒啪嗒地拍打着我瘦小的脊背,也真亏的他下得去手。
“你知道我是谁?”
梅洛在我耳边小声说:“陆军师,我们需要你。”
妥了。
见我跟梅洛这么熟,卢瑟也就放心下来,我按照梅洛的交代,让这几个士兵护着我,跟他往他住的地方走。
“长江八号是我经营的酒吧。”梅洛向我介绍说,“也是咱们在这儿的聚会场所。”
咱们的意思是江流特种部队,聚会场所的意思则是联络点——我听出来了:“那你刚才怎么被扔出来了?”
“啊哈哈哈哈——”梅洛夸张地大声笑起来,他拍打着自己的肚皮,仿佛那里面有说不完的笑料,“里面的几个老家伙喝多了,非要跟我比力气,我说好吧,比就比,但是要赌点什么。他们说好呀,就比扳手腕,我赢一局,得1枚金天币,我输一局,输一枚金天币。于是酒馆里的那群王八蛋就排上了队,乌央乌央的,我连续赢了八个人,因为我的力气大!八个人哦!还有一个白痴被我扭断了胳膊,不过我没给他医药费,嘎嘎!”
“然后呢?你犯了众怒?就被他们扔出来了?”
梅洛发出“嗯——”玩味声:“不愧是她的继承人,你的观察很敏锐。”
又是个被姐姐洗脑的家伙,开口闭口都是姐姐,我满不在乎地说:“我可没她那么厉害。”
“说起来,江秋,中校呢?我怎么没看到他?应该是他带你来才对——哦——见鬼,活见鬼——天啊——风精灵..你是风精灵!我早该想到的!”
“就是这样。”我耸耸肩,“我就是那个这两天炒得沸沸扬扬的风精灵奴隶。我有我自己的计划,所以跟穆澜中校分开了。我的安全你别担心,看到没?那个扶你起来的是玛丽索菲亚公主殿下亲自派给我的卫兵。”
“我就知道您一定行。您的表现让我看到了她的影子。”
我听得出,梅洛的话发自真心,只是话的内容对我来说稍微有点刺耳,不过我已经习惯在来到异世界后,依旧要在姐姐的阴影下行动的事实了。
梅洛的居所距离长江八号酒吧并不远,这儿是一座石制的平房,建筑使用面积目测超过两百平方米,梅洛把卢瑟和他的临时部下安排在饭厅,给他们找出一些带酒精的饮料和足够的下酒菜后就不管他们了。然后把我带到他的卧室,关好门后,又用魔法灯内的燃料启动了一个隐藏在门后的隔音魔法阵,接着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隔墙耳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军师..”梅洛哽咽地说,“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