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十年,大将军上官炎率军征讨外敌,不料竟大败而归,损伤兵马尽十数万,震惊朝野。皇帝大怒,治其渎职之罪,一干将众被押入天牢。上官大将军在狱中绝食而亡,死前力保部下无罪。皇帝念其生前功劳,无罪释放其部下,赐上官大将军全尸。及至天武十五年,大将军之子上官雅被人检举通敌叛国,被车裂而死,并诛其九族。自此,曾经兴盛一时的上官家族彻底消失。
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自先皇退位新皇登基那天起,京城里的大雪就不曾停过,已经整整下了三天三夜。京城的老百姓都说是因为新皇登顺应了天意,才天降祥瑞。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会有一个好收成。虽然这雪冷得让人只想窝在自家的热炕上,但是总有些人不得不出门。在这么一个雪天,能出门的就只有俩种人,一是那走街串巷的商贩。另一个就是公干的官员。一个是生活所迫,一个是皇命难违,虽性质不同,但都是同样的无奈。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即使再不喜欢,人,也必须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再过半个月,就是宫里选秀女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许多显赫的家族都会找人来为自己家的秀女相面。他们找到大多是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老人,能在宫中那勾心斗角的环境下生存了一辈子的人,纵使只是个最低等的奴才,那也都是成了精的人物。那些说不得的忌讳,上位者的喜欢,他们一定是最清楚的人
于嬷嬷就是一个宫中的老人,她在宫中五十年,历经三代帝王更迭却可以安享晚年。但是从新皇登基那天起,她就一天不得闲的为那些达官显贵家的秀女相面。屋外的雪越发的下的大了,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精瘦的身体靠在自己温暖的软榻上歇息着,毕竟是年过古稀的老人了,还真的没有年轻时候的那样充沛的精力了。不知是因为作梦了还是因为真的是老眼昏花了,恍惚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摇晃,在她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时,眼睛猛然睁开,在心口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但是在看到有些被自己吓到的少女后,老人又恢复成刚才那么平静。少女的身后闪出来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老人只是抬眼看了看算是打了个招呼,吩咐家仆上了茶后老人又捧着自己的热茶,看向窗外。
“黄大人好手段,不知今日前来有什么是老身能够效劳的。”
被称为黄大人的中年男子正是当朝的尚书大人,在看到老人的反映后只是微笑不语,看来自己的这一步走对了,让自己的女儿见过于嬷嬷后,俩人说了一段谁也不懂的对话。
“嬷嬷,小女可像”
“恩,至少像了七分。”
“那嬷嬷认为像什么?”
“像贵妃,而且是三年之后的贵妃。”
说到这里,黄尚书满意的笑了,他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这就够了。带着女儿谢过老人后就回府了。一直沉默的老人看着窗外那抹纤弱的身影,只是短短的一瞥,那少女的脸就已让他想起记忆中的另一张脸。像,真的是太像了,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段都与那人有七成的相似。但是那一眸子,却和那人相差太多。那人的眼神是无波无澜,无欲无求,沉静的让他人害怕,让人不敢直视她。
看着窗外刺眼的雪白,第一次遇见那个人,也是在这么一个雪天。
那年,于嬷嬷刚刚升为教引嬷嬷,而她的第一份差事就是教习新进宫的小宫女学习宫中的礼仪。帝后刚刚大婚,宫中的一批老宫女也被放出宫去了,各宫的人手明显不够使用。内务府不得不提前送进来一批新收的小宫女。这些女孩子大多十二三岁,多半是穷苦人家的女儿,粗活倒是都会做,但是在宫中不是可以做活就可以的,那些尊卑有序的规矩有时候反而是最重要的。
这些新进宫的女孩子大多是对皇宫感到新鲜好奇的,但是却有一个女孩有着与众不同的沉稳。于嬷嬷特别留意了这个少女,月蓝色的半旧夹袄,满头青丝呗一只普通的木簪别住,再无别的装饰,正是当下寻常人家最常见的装扮。在别人东张西望的看着宏伟的皇宫时,她只是敛首慢步,用心的记下年长宫女所做的一些讲解。在这个年纪就如此稳重的女孩真的少见,心中记起几天前宫中的内侍总管李公公的嘱托:皇后进宫的时日尚短,身边整少几个贴身伺候的伶俐的宫女,皇上又特别交待过要挑几个忠心可靠的年轻少女陪侍皇后左右的。翻了翻手中的名册,佟月儿。名字也合适,当下叫过一旁的宫女又点了几个人,包括佟月儿在内都送去给李公公过目去了。
正在用心记下规矩的佟月儿突然听到有人正在叫自己的名字,随后就和其他几个少女被领到了一个不同的院落。用余光细细打量这个不大的院落,并不是某个贵人的地方,院落虽然干净,但是并不十分的宽敞,但是却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必然是宫内某个内侍官的住所。果然,在年长宫女轻敲屋门后,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走了出来。富态白净的脸上却有一双精明的眸子,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奸到骨头里的人物,那几个年幼的少女被那双眼睛微一打量,立刻吓得瑟缩了下,怕是以前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眼神。只有佟月儿在那双眼的主人在打量她时,低眉敛首却上前一小步,弯腰轻施一礼。李公公在看到这些个少女的反映后,只在佟月儿的身上停了停,一丝疑惑在眼中一闪而过。听刚才送人的宫女说,于嬷嬷对于其中一个叫佟月儿的小宫女特别在意,想必就是刚才的那个少女。
挥手示意将人领到皇后的凤仪宫去,手指却指向转身欲走的佟月儿。
“那个婢子留下,其他的先送到凤仪宫的云嬷嬷手上,让她好好调教,别给我出什么乱子。”
“是,公公。”
年长的宫女带着那些小宫女走了出去,只剩下佟月儿一个人。佟月儿早就料到自己的表现必会让这个精明的公公发现什么,所以在听到那特殊的嗓音后就低头站定。
“抬起头来,让咱家瞧瞧。”
佟月儿从容的抬起头来与这位公公对视,李公公暗自却吃了一惊,那双眼睛里,竟是没有一丝别样的情绪。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他知道,拥有这样眼神的人只会有俩种,一是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或者是心机深沉历经沧桑之人,另一种就是瞎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显然不是这俩种人,心中杀机一闪而过,这样的人也许对皇宫来说,也许是个祸害。
“叫什么名字?”
“佟月儿。”
“年纪?”
“十三岁。”
“哪里人?”
“京城人士。”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母双亡,孤身一人。”
佟月儿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却引起了李公公更大的疑惑。如果她说的都是实话,那皇上所要找的人就是她,但如果她是别有用心,那就万万留不得。想到这,眼神凌厉的射向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在宫中当差,什么是最紧要的?”
“主子吩咐的事最紧要。”
“要怎么当一个好奴才?”
“对主子忠心,主子让做的事要上心,守着自己的本分。”
李公公的眼神不再那么凌厉,佟月儿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的,稍有不慎自己就有可能粉身碎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虽然自己的回答让眼前的人很满意,却在同时加深了他对自己怀疑。
“很好,记住从此以后,你只有一个主子。”
“是,公公。”
佟月儿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好险,手心里已经满满是冷汗。果然,宫里的人各个都是不一般的人物。她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的义父把自己送进宫到底是为什么,她只记得在临近宫的前一晚,义父只是叮嘱她要药无论如何都要混到皇后娘娘的身边,取得皇后的信任。义父脸上的严肃是她不曾见过的,不得已把道口的疑问吞了回去,她一向是个聪慧的女孩,不该问的,她绝不会多问半句。
自佟月儿来到凤仪宫后已经过了大半月了,宫中的雪都化的几乎看不到了。这半个月来她只跟着一个名叫喜儿的年长宫女学习宫中的礼仪。在这期间,她们这群小宫女只负责一些不太重要的杂活。毕竟她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宫女,帝后才刚新婚,皇后圣宠正兴,皇上几乎每天都留在凤仪宫留宿。佟月儿只能在每天清晨才能在端热水时远远的看一眼。本来这种端热水的活是轮不到她做的,但是因为每天皇上要去上早朝,所以送水的宫女也要起早,在一天清晨佟月儿借机讨好送水的宫女,也是喜儿看她是这几个小宫女中最稳重的人后,她被破格允许可以每天清晨为帝后送热水。
十三岁的佟月儿并不显眼,甚至比同龄的女孩子还要略显单薄。但她的小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淡淡的笑,小宫女粉红色的宫装似乎特别适合她,脚上月白色的绣鞋永远有条不紊的走动着。没几日,凤仪宫的大宫女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再加上她乖巧懂事,所以不管年长的宫女还是小宫女都喜欢她,即使她无父无母,无钱无势,日子过得倒也不赖。唯一遗憾的是除了偶尔能远远看到皇后娘娘的背影外,她几乎没有别的机会能见到皇后娘娘。并且她托人带给义父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寒冷的初春很快就过去了,很快,皇室一年一次的春庆就要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这么一次的庆典来祈求今年风调雨顺。整个皇宫一天比一天的忙碌了起来,但是凤仪宫最近却有点压抑,皇后娘娘突然病了。听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说,是旧疾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每天若是操劳过度了就会觉得头疼欲裂。但是宫女们私下都说是因为先于皇后娘娘进宫的静妃前几日诞下了一个小皇子。这虽然是皇上的三个小皇子,却是最有机会成为太子的。虽然静妃即使母凭子贵也是无法撼动后位的,可是静妃本人和她身后的势力却是让皇后娘娘最为忧心的。
静妃本是当朝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和皇上是青梅竹马,导致她为人骄纵任性。在皇后进宫以前一直是以**之主自居的,大概是因为皇后的娘家是蒙古皇族,皇后的父亲就是现在的蒙古可汗,所以当皇上迎娶皇后时,静妃不敢造次。可是如今静妃已产下龙种,皇后娘娘却一无所出,静妃身后的势力又再次蠢蠢欲动。如今他们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后位,而是东宫的太子之位,谁都知道,历次太子的册封都是在春庆之后进行的。如今在尚书的授意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上表恳求皇上早立储君了。
佟月儿每天都能听到伺候皇后的宫女喜儿在抱怨皇后娘娘又瘦弱了许多,在佟月儿的心里,皇后娘娘算是一个好人,每年各宫的宫女都有几人死于伤寒。但是在凤仪宫,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寒冷而生病。因为皇后娘娘从不会克扣内务府发给各宫的宫人做棉衣的银两,甚至做好的衣物都是她派人仔细检查后才按照名册分发的,作为宫女的佟月儿对皇后娘娘自然是感激的。
“唉……”
刚伺候皇后安寝的喜儿又一个人坐在灯前叹气了,她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宫女,原本是蒙古皇宫里的一等女官,现在是凤仪宫的总管。对于皇后的一言一行她都是最清楚的,看到每天强颜欢笑的主子,她也跟着心疼起来。佟月儿隐约听到喜儿的叹息后,揉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起身坐在喜儿身边的位子上,正在想着自己心事的喜儿竟然没有发现她,佟月儿忍不住开口问她。
“喜儿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唉……月儿,你说皇后娘娘为什么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佟月儿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白天在收到义父的回信后,她就在心里决定一定要帮皇后娘娘,而且义父也在信上说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后娘娘的后位。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打听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后,她有把握能够帮助皇后年内解决难题了。伸出小手,轻轻的拍了怕喜儿的肩膀,安慰一样的说:
“喜儿姐姐,不要担心啦,月儿自有妙计哦。”
佟月儿说的胸有成竹,但是喜儿显然不相信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她只是比同龄的孩子成熟懂事了一点,心下认为是这个小丫头在安慰自己罢了。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呢?皇后娘娘的难题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开的。”
“那可不一定哦!”
小丫头丝毫没有被打击到信心,眸中一抹算计的光芒一闪而过,喜儿觉得甚至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也许真的可以信任她。但在下一刻看着摇摇晃晃爬回去睡觉的佟月儿,喜儿觉得自己一个是急疯了,要不然她怎么回去信任一个小孩子呢。摇了摇头,已经过了子时了,吹了灯,和衣挨着佟月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