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甫一跨进蓬莱宫后院,众人皆是一脸喜气。锦年帮她脱下斗篷,小丫头银心即刻奉上了洗手盆。红袖掬了水洗手,锦年帮她拆着簪环首饰。
“是不是内务府有消息了?”
芳尘一脸谄媚:“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刚刚内务府传来消息,明日定了由娘娘侍寝。”
红袖嘴角牵扯一抹冷笑:“还真是个好消息。”
“小姐,您…”凝香一脸担忧看着她。
“你服了药这几日好好休息吧,明儿还是锦年陪我去。”红袖恍若无知无觉。横竖要来的,迟早要来的,那么就挺着脖子受了吧!
嫔妃初次承恩,是要去含元殿的。酉时刚过,红袖就被送进了含元殿的内室。
红袖沐浴完毕,换上藕荷色薄薄衬裙。由一位经验老道的嬷嬷伺候梳头。
“充容娘娘大喜,今儿是充容娘娘头一遭承恩,照例是由老奴装扮的。”
“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吧?”
“宫中人都唤老奴平嬷嬷,原是伺候先帝宫人的,还亲手为昭阳太后梳过头呢。太后第一次承宠也就娘娘这般年纪,大约十四五岁吧。”
红袖叹口气:“我今年已经十六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刚刚十三年华呀。十三岁,还是豆蔻梢头盈盈的年纪呢,还是嗅着青梅荡着秋千的年纪呢……可是……甩一甩头,将这些念头赶走,最重要的是应付好当下。
“娘娘这种脸型什么妆扮都得宜。论起来娘娘还真有些像昭阳太后呢。”
“我怎敢与故太后相比,嬷嬷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妆扮吧。”红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平嬷嬷左右端详一番,为红袖梳了一个反绾的大髻子,在头顶挑出一束头发,分为三股交叠,成灵蛇髻的模样。分别用三只琥珀草头虫固定住。在大髻周围装饰以攒珠赤金花钿,正中斜插一支飞燕鎏金钗,口衔红宝石流苏轻轻洒下。又从园中摘来新鲜带露的一枝大叶穗兰花,连着枝叶簪在鬓边,配着通透滴翠的翡翠耳坠子,越发显得生动娇艳。
红袖在衬裙外面旋上一层碧烟笼翠色外卦,绣着仙鹤白鹭图。腰间束鹅黄色新柳宫绦,越发显得盈盈一握,楚腰纤细。
平嬷嬷又为她扫了个远山眉,横入鬓发。用指腹蘸着胭脂,轻轻在脸颊上晕染出飞霞形态,不胜娇羞。
红袖揽镜自照,固然是千娇百媚。可是浑然没有当初在徐府,鲁冰心初次教她梳妆打扮的心情。
戌时刚到,红袖便由小黄门引着,进了含元殿的寝殿。
秋意已深,红袖觉得脚下裙裾如波浪翻滚,裹挟着深秋的寒意沁入肌理。头上的簪环震荡,冰凉凉扫在额上,一直凉到人心里去。她穿过重重帘幕、重重宫室,终于置身于一个空廓的宫室里。
刘海戏金蟾的熏香炉里,瑞脑香正缓缓散出,缠绕着两支落地千支大烛台。烛泪已然将烛台重重裹住,像极了两局器形硕大的珊瑚。
冰凉的台阶上,是一张阔大的铜床,雕着龙凤呈祥、蛟龙出海等纹样。上悬八只金钩,勾住红罗销金帐。秋风起处,宫室四面深紫色的帷幕卷起又落下,舒舒飒飒。
红袖立在台阶下,恍若身体已经随着那帷幕飘飘荡荡,意识涣散,不知身在何方。
“你就是徐充容?”冷不防身后有浑厚的男声低低响起。
红袖转过脸,烛火掩映处,紫宸帝披一领宝蓝色龙纹睡袍,赤着脚站在面前。
红袖慌乱不已,事到临头才发现还是这般无助,手足无措。“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宸帝也不答话,径直走上前来,斜抱住她。走到床边,将她重重放下。
“还要等朕为你宽衣解带吗?”
这是红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紫宸帝的脸。紫宸帝王虽然三十七岁了,但保养得宜,尤显得年轻。但烛火通明,他的脸还是隐约浮现出一丝丝细小的皱纹和松弛的倦意。此时他脸色阴晴不定,以戏谑的眼光注视着红袖。
红袖颤抖着,却决绝地解开衣带,瞑目躺在床上。
“又是一根木头。可惜了一张好面孔”紫宸帝以手捏住她的下颌。
红袖眼中迸出怒意,狠狠盯了他一眼。
“哈哈,这倒是有意思。”
没有半点温存蜜意,没有半点柔情缱绻。只有钻心的痛楚和羞耻的隐痛,一波又一波席卷开来。红袖强自忍住,眼角却珠泪闪烁。
紫宸帝低低在她耳边:“真是像真是像。”俯身向她胸口凑过去。
红袖一阵战栗,本能地推开他。
紫宸帝看着她,眸子中有隐隐的怒意。更加猛烈的撞击与撕裂将红袖彻底摧毁了…
白绫上湮开一抹红色,紫宸帝翻身沉沉睡去,竟然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红袖睁大眼睛,无声饮泣,不知道是身体的痛楚还是心里的耻辱。就这样,数着更漏,看着东方的天色一点、一点、一点变白了。
“皇上,留还是不留?”
“不留。”
红袖穿着中衣,忍受着小腹一下一下的锤击。麻木的痛楚袭来,心中已然空空荡荡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由含元殿回到蓬莱宫。
凝香领着众人一脸惊慌看着她:“小姐您可回来了,芳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