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能做到吗?”么婆眼睛闪着精光,“七十年前,我说过,如果我能治好凢村人的病,我宁愿一生都不结婚。我没有结婚,这些年,凢村没有人因为生病而死掉,所以你还是能做到,凢村的人要走出村庄,不能世世代代做着愚蠢的事情。”
越说越怪,老糊涂了,阡陌心想:“么婆,您老赶紧回去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你能做到!”么婆拉住他的衣服,“那场瘟疫,是你……”
“么婆,”阡陌心里焦急得要去找路,不想和她折腾。
“小龙,我到处找你!”陈之根不知道从哪钻出,“么婆,您老怎么也在。”
阡陌看看陈之根身后的于斓,她脸色不好,朝他使个眼色。
“小龙这孩子好像不舒服,我帮他看看!”么婆沉静得说。
“是啊,是啊,”于斓着急说,“他有梦游的毛病。”
阡陌的脸抽动一下,茫然得看看他们:“于斓,我这是?”
“还好,还好,没事,”于斓上前挂住他胳膊,“幸好遇到婆婆。”
陈之根看看他们:“么婆,小龙的病能治吗?这凢村的人有病都会好的。”
“能治!”么婆淡淡得说,“明天让他们过来!”
回去的路上,
“小龙,你是凢村的人,凢村的人得病了都会好,”陈之根,“么婆没有治不了的病!”
“怎么可能?”于斓搭了一句。
阡陌没说话,琢磨么婆说的话-----一辈子不婚,换取整村人有病就能痊愈。
“当然,几十年来,凢村的人只有老死,没有病死!”陈之根看看他们,“晚上不要乱跑!”
于斓偷偷捏捏阡陌的手,又没反应,这精神又不对劲。
第二天,陈之根带他们去了么婆家,阡陌没病,但又不能说清,只好由他们。么婆随便捣弄了下,就说他的病好了。为了认定他的病没问题,陈之根让阡陌搬到他的房间,他来观察是不是还会梦游。这样,彻底断了他们要逃的念头。
时间过得很快,初七,听说蓝家的女儿已经回来,但鉴于结婚前不能见面,也就是说,婚礼前,阡陌都不能看到对方,正是应证了他的话-------横竖都不知道。
于斓对阡陌说,我去见那女的,帮你去说,把你说成烂人一个,她就没兴趣了。说不成的话,我们一起跑,还不相信他们真要整死人。你不愿意的话,还真不能把你往床上架,强上了你。
阡陌愣是没说出话,这大姐,从来不知道忌讳。
一个晚上,阡陌在思索,他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了?不止身体倦怠,而且思维迟钝。
迷糊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吵醒,推开窗户,好多人,满院子的桌子,大红布铺得整整齐齐。他木然了,呆坐在床边,连陈之根进门都不知道。
“换礼服吧!”陈之根神秘一笑,“看到新娘子,你会爱上她。蓝家的女儿又漂亮。”
漂亮,此刻,从他脑中闪过的,居然是火阑珊的脸,那张阴晴不定的精致小脸。
“表舅,我不想结婚!”阡陌低声说,“我不会留在这里,我有自己想过的人生。凢村对我来说,是一个根,表舅,不要让我对这个‘根’没有任何留恋。”
“它不是你的根,是你的家!”陈之根的脸沉下来,“记住,违背合约,必遭蛇噬。”
“这世上没有什么诅咒,”阡陌淡然一笑,“我不知道凢村的这个规定从哪来,只是觉得很为难人,这和几百年前的时代有什么不同,甚至连指腹为婚也算不上。”
“么婆曾经经历过,”陈之根,“上了八十的老人都记得。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我不和你说这些,但你要相信,婚约不能违背。”
“于斓呢?”阡陌突然想到。
“她不是你的姐姐,我该猜到!”陈之根说,“你放心,结了婚,会见到她,她只是睡觉了,找到你的猫,会有人送他们离开!”
“你?”阡陌生气。
礼乐已经响起,新娘已经送到。
大红袍,大红巾。
阡陌艰难得迈开步子,走到那个人身后。
“你不要转身!”阡陌开口,“我不想要这个婚礼!”
众人哗然,陈之根在后面拉他。
阡陌甩开他的手,继续说:“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玩这种游戏。听说你从外面的世界回来,所见所想必然有别于他们,生活是自己的。婚姻无法勉强,不合适的话就是结婚也会分手……”
“你怎么觉得不合适?”女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有些许熟稔,她猛然回头,“昨晚我见到了她,没想到你带她过来。”
“怎么是你?”阡陌惊讶,是那天路上碰到的黑装女人,不由得心里乱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破地方会弄出那么精细的行程图?”女人笑得万分妩媚,“那天不是我们初次见面,或许你忘记了,几年前,我们擦肩而过,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凢村的气息。而我自幼知道,离开凢村生活的适龄男人只有我的小未婚夫,所以我当时就确定了。”
“你?”
“所有信息是我收集的,我告诉村长你的联络方式,”女人的眼弯得更魅,“果真,你还是回来了!”
“所以说,凢村的人终会回来并不是真的?”阡陌。
“错!”女人说,“是真的,我只是让你提前回来了。凢村人的命运,根本摆脱不了。既然不能摆脱,况且我又中意你,回来也就不是一件坏事。”
绽放如罂粟的笑脸,阡陌一度迷失,可是突然袭来的心痛,洗净尘埃,他恢复了温雅纤漠,沉静得对眼前这个狐狸般的女人:“于斓不是我的妻子,但我也不会和你结婚。因为我不爱你!”如果要结束一件事,必须用强势和绝对来面对,稍微拖泥带水,必然会纠缠不清。
女人愣了下,随即又绽放开百媚的笑容,吐露纷芳,在阡陌耳边温暖:“不要那么绝对,你会爱上我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对我说不!”
阡陌赶走脑中一闪而过的浑浊:“我想我不会爱上你!”
“你不怕蛇噬?”阴笑划过她的脸,“凢村的规矩是真实存在。”
“小龙!”陈之根生气得吼,“你不能乱了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阡陌说,“你们总以为这规矩一代代传来,是人的心理在作怪,把事情推向你们所设定的方向,有人想走旁边路便被定义为岔路。枷锁的缠绕是你们自己在作茧,自缚。为什么要排斥外面的世界?爱情自由,生活自由,事业自由,别人不明白,你难道不知道?”目光直视女人:“化茧成蝶,何必再入丝线?”
“噢?”女人冷笑,“我倒忘记了,你是心理咨询师,擅长说教。可是你错了,在外面的世界也许你是对的,可是这里是凢村,一个被诅咒的地方!”
“诅咒”深深叩入所有人的心,神情阴沉,虽说很多人在心里默认这个‘诅咒’,可没有人去说它。所有人自传承要对它膜拜,遵守。
“不要做出丢脸的事!”陈之根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和你来的那个姑娘你不管了?”
“卑鄙,”阡陌恨恨得说,“我就不信你们目无法律。”
“这是你要的,”女人扔掉红纱,冷笑,“凢村的人期盼蛇噬!”众人的低头让阡陌一阵心寒,原来,这样的封闭已经让人心态畸曲,或许他们也想知道多少年坚持的东西是不是对的。
相对于所有人,这个女人却是更真实。
婚宴不欢而散,相比过来的欣喜,他们离开的异常兴奋,诡异和寒冷。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女人靠近阡陌,“死沉的凢村要沸腾了!”
“于斓!”阡陌惦记着。
“她不是凢村人,没人会为难她!”女人撂下话。
“其实你比所有人都希望知道那个结果,”阡陌笑了,“你想高飞,想寻找个理由。你又怕心里的锁,打不开!”
女人的眉目更加妖娆,没有说话:“如果……”摇摇头离开。
“小龙,”陈之根推了个阡陌踉跄,“你在想什么?这一切都是真的。你违背婚约,定然要受到惩罚。你笑什么?你疯了!”
阡陌笑得苍凉:“不该这样的。”
“小龙,听表舅说,还来得及!这不是开玩笑的。”陈之根严肃厉声,“违约的人是走不出蛇洞的!”
“有人走出过?”阡陌突然问。
“是!”陈之根,“么婆走出过。但她男人死在里面。她男人背叛了她,所以被蛇咬得渣也不剩,所以你该相信。”
么婆?阴冷如坟中爬出的幽魂,缠绕在脑海:“不愿意,谈不上背叛违约!有人走出,自然我也会走出。”
“凢村的人都一样。”陈之根,“没有人特殊。背约之人,是注定要付出代价!”
阡陌无话可说,静静得沉寂。眼中闪过村民的激动,多么可悲。若是明天他走不出来,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从此以后,他们会更加恪守这个规定,永远生生世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