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身体很健康啊！
爷爷站起来。完了，要被他发现了！但是爷爷没有回头，继续往上走。噢，爷爷要去抓兔子了。离央赶紧跟上，脚在墓碑边绊了下，看去，血！血，头晕，星斗模糊。阳光好温柔，从窗户口照进来，－－－－阿离，阿离，太阳晒屁股，起来吃饭，今天有兔子肉。
阿离眨眨眼睛，摸摸被子，暖暖的：“爷爷，我做了个讨厌的梦！”“没事，没事，梦都是反的。”爷爷乐呵呵。
噢，梦都是反的。所以没有鲜血，所以爷爷是去抓兔子了。
后来，离央偶尔会做到同样的梦，只是更加清晰，能看到爷爷划破手，血滴滴落。那是梦，离央知道，醒来就有兔子肉了。
终于有一天，阿离醒来的时候没有阳光，满鼻子的消毒水味道。村里的大伯告诉他，爷爷去世了。村里商量，把阿离送孤儿院，阿离同意了，因为孤儿院在小镇上，他从医院出来时，果真看到小镇的热闹，商店、轿车……
爷爷的后事办完后，阿离和大伯说，要自己住一晚，第二天跟他去小镇。夜黑后，阿离借着月光，走上了后山。找到爷爷的新坟，跪着。用力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下一滴血，他很痛，但颤抖着声音－－－－爷爷，你死了，你是鬼魂。阿离是不是可以和你交换。如果，如果阿离能够住上大房子，能够离开这边，能在小镇造出更多更漂亮的房子，即使只是一场梦也没关系，不用很长时间，阿离想爷爷。
一只野兔窜过，阿离往后退，他再也不要吃兔子了。
这是半夜，坟场的磷火荧光点点。
那天从医院出来，他偷偷听到，有个医生说：死掉的老人我认识，他那小孙子一出生就得了怪病，查不出，他执意领回去。现在看来，这孩子身体健康，倒比较奇怪。
在回到村子里的前几天，他住在村长大伯家。睡不着，蜷曲在角落里，隐约从隔壁传来大伯和婶子的对话，他终于知道，抓兔子会折寿，折了爷爷的“寿命”。
后来，离央去了小镇的孤儿院，他的运气很好，有富人资助。他聪明，努力，早早得完成学业，在设计上展露天赋，16岁受助出国，20岁学成归来，斩获无数大奖，22岁那年，在小镇改造的蓝图上参与了完整的规划，以他梦中的想像和期许的目标，在8年后，看到了一个属于他梦想的小镇，街，路，道，都是出于他当年的“文稿”。那年，他才30岁，走出了一个生花的人生。有名，有望，有钱，他不再是那个窝在两间旧砖房的少年，不再是等多少天只为吃一点荤。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兔子，想起满后山的坟墓。那个村子，那个听来的故事，‘家坟见魂’－－－－奉献生者的血，祭慰逝者，换得子孙的福泽。
他相信了，他的爷爷，用生命来换他的健康。
是他听见的，大伯和婶子有那个医生一样的疑惑，明明阿离出生时，差点死掉。
他想起，爷爷从来没有吃过兔子。
爷爷曾经说，兔子是祖宗灵魂的化身，所以他知道了，他吃掉的是祖宗的灵魂，原本的人生，这却是爷爷用鲜血换来的。
杨离央的故事，并没有多玄奇。
“离央，我从来不知道你的童年那么沉重！”阡陌有点伤感，“我一直见到的是自信的你！”
“你不相信我的故事，对不对？你是心理师，一定会认为是我在多想。”
火阑珊咬着嘴唇，淡淡得说：“你的爷爷或许只是抓兔子的时候，出了意外。”
“那我的病呢？”杨离央苦笑。
“你看过河岸的野草吗？”火阑珊，“我研究泥，也会研究相应的植物，那草有药理作用，虽然我不知道确定是什么，但它肯定和你小时候的病有关系，它们的根深入河水，你们那时汲取的水或许对你的身体有益！”
“不可能！”离央的脸色很难看，“我记得清清楚楚，是爷爷在坟头许愿。”
“是你在逃避自责，你不敢承认是你爷爷劳累或者为你辛苦，全部归咎于他和神灵的交换，这样你虽然难受，但不是觉得是错误。”
阡陌拉了她一下，似乎她的话说重了，阑珊轻声说：“难道你希望他把‘神灵的交换’搬用到现在的他身上？”
阡陌哑然。
“不是搬用，”杨离央，“事实验证了，我从五年前开始生病，查不出原因。也许是那些兔子只能给我多了三十多年的生命，或者我曾经的‘交换’到点了。你们看到了吗？那个小镇，美丽吧？不逊于大城市。那是我的梦，真得实现了。不用很长时间，我真得能见到爷爷了。”
“你为什么那时候急迫可待的离开这里？”火阑珊眼神一紧，“只是想要高人一等的生活？”
阡陌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别刺激离央。
“我！”离央犹豫。
“离央，不用说的！”阡陌看出他的迟疑，现在更关心他的身体，“听我劝，只要有一丝希望，你就不能放弃。我不会用心理学的暗示来劝你，那对你也没有用。从朋友的角度上说，我真心希望再看到你的自信，你的才华。”
“一切都是……”止不住的咳嗽在他喉咙口回旋。离央全身开始颤抖，他裹紧被子：“阡陌，我痛！”
“我带你去医院！”阡陌立马行动。
“不！”离央拒绝，悲哀得，“阡陌，帮我叫医护站的人，打一针就可以了！”
“这不行！”阡陌执着。
“求你！”离央眼睛里满是期盼，“我不愿意！”
阡陌还想说什么，被火阑珊拉出门：“你是个心理师，面对自己的朋友，却乱了分寸。看他的样子，估计和他说的一样，已经差不多了。你说他是个自信的人，一个人能成这样，说明早已没有了办法。相比较在医院里插满管子的离去，他更想有个朋友陪着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阡陌沉默了，若有所思得说：“阑珊，谢谢你！”
“去吧！”火阑珊说，“别让他太痛苦。”
火阑珊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去找医护人员了！”火阑珊回到房间，看到白麟在地上踱步。
“谢谢！”离央很虚弱。
“你幼年更多的是受恶梦的纠缠吧？”火阑珊拎起白麟，放到膝盖上，“无穷无尽的，摆脱不了。是这个地方让你看不到光明，你不敢说，你怕，对不对，所以你想离开。”
“你怎么知道？”离央的思絮一下子飘到很久很久以前。
从懂事开始，他的梦中不断得出现恐怖的镜像。人从山上摔下，断了胳膊，挂在脖子上。老牛被刀子从眼珠中穿过。漂亮的姐姐被凌辱至死，身下的血拖了很远。老伯把自己吊死在槐树上，舌头拉得很长……
“我当然知道！”瞬间，她的眼睛变得湛蓝深邃。
离央开始惊恐：“你是谁？”
“你感受到的不错，你的生命只剩下三日！”火阑珊慢悠悠得说，“若想知道为什么，需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什么？”离央的心在散开，他看到了，那只猫，它的眼睛一样的人深沉。
“这三日，就让阡陌好好陪着你，只是不要再提及所谓的契约。”火阑珊，“他的心需要干净！”
“为什么？”离央急迫得需要有人知道他的一切。
“我爱他！”火阑珊很平静，“他的愿望是要用善良和理解来化解世人的心结，你既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应该会明白他。”
离央深思，的确，阡陌的心就像块水晶石，看不见杂质，难道自己临死还要他有心里上的负担？
“我懂了。”离央的眼睛一下子透彻，“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
“你们没有和神灵交换，”火阑珊淡淡得，“只是你们都放弃了一些东西。在满足了想要的东西后，随即就是那些东西的离去。”
离央的疑惑促使火阑珊讲细：“你出生体弱，你爷爷想到了村里一直谣传的‘见坟契约’，他很幸运得成功了，放弃了自己的血和生命，让你开始一点点健康。你呢？同样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美丽成功的梦，你放弃了现实，你说过‘不需要很长时间’，所以时间到了，你的梦要醒了。”
离央不太明白。
“你的恶梦，来自于你的母亲。”火阑珊，“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她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也‘与祖宗交换’，成了一个明星，甚至曾经与你擦肩而过，只是你不认识她。她放弃的是你，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无论是疾病，病痛，恶梦，全都给你。”
离央的嘴唇在颤动：“爷爷说她死了！”
“对，她差点被你父亲打死！”火阑珊觉得自己好残忍，一点点剖开他不知道的事情，但真相就是这样，只是阐述，“所以她要离开。”
“但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她生的！”离央的心割裂，“怎么能这样？”
“她只是恨你的父亲！”火阑珊，“在你出生前他溺死了，所以所有的恨全转嫁到你身上，也许只是冲动，一时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