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田单不仅勇于对活着的自己人下手,也勇于对死去的自己人下手。但田单下手下得极巧妙,不留痕迹,黑锅却由燕军来背。
周赧王三十六年(公元前279),神指示说:即墨人最害怕被俘的士兵,被割去鼻子,推到城下示众,这样民心就崩了。神又指示说:即墨人又担心城外的祖坟被人挖了,要那样,齐民一定屈服。
肩膀上扛着非人脑袋的骑劫,信以为真,麻利地下手干了这二件蠢事。更蠢的是,燕军甚至还拿着死人的骨头当柴火烧。于是,田单最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齐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共欲出战,怒自十倍。
可是,这个曾经的市场管理人员,在长期与小商小贩的不懈周旋中,训练出一个惊人的本事:心眼比常人多出一窍。仿佛是孙大圣落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然后才有火眼金星一样。田单知道,民心可用,这只是东风,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因为他就这点本钱,输不起(此时即墨内城不过三里,外廓不过五里,手下兵将才七千多人而矣)。
于是田单耐着性子,接着忽悠。
天才田单制造了二个假象:
一,示弱。守城士兵全部换上老弱妇幼,说明围城这么多年,青壮差不多死绝了,打,断断是打不过燕军的,只得投降。于是田单适时地送去一份卑谦到阴曹地府的投降书,宣布无条件投降。
燕军山呼万岁。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这样的情景:大将骑劫坐在他那气派的中军帐里,屁股底下垫着老虎皮,帐下众将侍立;骑劫一边享受着美酒,一边享受着那份投降书,慢慢地,就象挥毫泼墨一般,笑容逐渐填满了他那张分明是营养过剩、也显然是相当愚蠢的脸。
二,还是示弱。田单派人给燕将送去一份礼单,内容只一项:金千镒。作为交换,城破的时候,请多多关照我田氏家族。
同样,在那样的场合下,燕将的笑声理应也是畅快的,爽朗的。因为燕将笑纳了“金千镒”。
然而事实是,这样的畅快与爽朗,并不能持续到最后,因为田单同时还准备了另一份厚礼。这份厚礼如此之厚,足以令燕军惊诧到人仰马翻。
这份厚礼就是著名的火牛阵。
我们估且不论田单是如何在被围困三年之久的即墨城里,搞到千余头牛的,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问题的重点是,普通的牛一旦到了发明家田单的手里,就不普通了,正如普通的马车一旦到了田单的手里就成为坦克一样。
田单给普通的牛做了不普通的包装:披上黄色绸缎,画上五彩龙文,角上扎利刀,尾巴束苇草。苇草事先在油脂里浸过,取它易燃。尔后,田单乘燕军麻痹麻痹太麻痹的时机,连夜在城墙凿出数十个洞。
于是,壮观的一幕出现了:
燃烧的尾巴迫使牛玩命地往前冲,齐国士兵紧随其后,杀声震天--这分明就是坦克阵。
燕军,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部队,就有了五种离奇的死法:满身龙文、横冲直撞的怪物,吓死了一批;牛角上明晃晃的利刃,扎死了一批;紧随牛后、复仇心切的步兵捅死了一批;军心大乱、自相踩踏了一批;而城头上,老弱妇幼玩命地敲手中的破铜烂铁,震天响的噪音胆破了一批。
这一番折腾下来,燕军差不多就没人了。结果是,骑劫被杀,齐军乘势追亡逐北,一举收复故土。
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么历害。可怜燕国白白断送了万辆战车,所有精锐尽皆倾覆。
齐襄王一路敲锣打鼓,兴高彩烈地回到临淄。一举成名的田单,也从市场管理人员一跃而成为“平安君”,留名史册。
以上就是燕齐火拼的历史。
成功复活的齐国,自此确立了一个对于六国来说,相当致命的国策:冷眼旁观,坐观虎斗,置秦国吞并列国于不顾,以报灭国之仇。
而齐襄王的政策,无疑告诉我们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六国实质上已成为各个击破的目标。
自此,我们会发现,乐毅灭齐,最大的赢家不是燕国,不是魏国,也不是赵国,而是秦国。
秦国借助六国内部的矛盾,成功翦除了势力强大的对手--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