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山东濮县北三十里处,有一个地方叫马陵,此地山高林密,涧谷深峻,道路逼仄,是一个理想的伏击地点。孙膑是山东鄄城人,距此地不远,他对马陵的地形地貌应该是熟悉的。更为重要的是,十三年前的桂陵一役,孙膑走的也是这条路线,这样就不会引起庞涓的怀疑,这就是为什么孙膑选择向马陵方向撤退,而不是直插齐国本土的原因。
一头雾水的庞涓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仍然高歌猛进,大踏步往陷阱里跳。
孙膑盘算庞涓的行进速度,当在日暮时分到达马陵地区。于是,在茂密周匝的丛林里,一万多名弓驽手潜伏待命,专候庞涓的到来。
孙膑决心让庞涓死两次,一是活活气死,一是乱箭射死。他选中某一棵显眼的树,漆上白色,上书:庞涓死此树下。并命令部队,但见火光即万驽齐发,不要客气。
关于这件事情,确实相当神怪,孙膑如何掐秒料得庞涓就当在日暮时分到达马陵地区,要时间提前呢,比如傍晚,天光尚明,举火为号不就破产了?因为马陵之役太过神奇,后人据此而怀疑是否真有此战。
其实这事也相当好理解,可以肯定的是,庞涓求战心切,决计不肯让孙膑溜了,必然紧追不舍,不管白天与黑夜。而孙膑恰恰利用了这一点。也就是说,孙膑当时的心理应当是这样的:不管庞涓什么时间到达,孙膑下定决心在马陵地区歼灭之。
换言之,“庞涓死此树下”这六个字,完全可以看作是孙膑的一个决心,就此歼灭庞涓的决心。
关于这一点,我有如下解读:
成功牵住庞涓鼻子的孙膑,完全可以有二手打算:
一,如果庞涓提前到达,势必要通过马陵涧谷追击齐军,这时,万驽齐发,照样可以要庞涓的命。
二,如果庞涓果真日暮时分或者之后到达--如果当年也习惯打夜战的话,火光当然是发起攻击的最好信号。
事实是,庞涓果于日暮时分到达马陵地区。当他举火查看明显得就如路标一样的那六个字之时,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了:他甚至连这六个字都没来得及读完,要命的乱箭即铺天盖地而来,将部队杀得四散逃命,失去有效地抵抗。
火光熄灭的那一瞬间,庞涓终于清醒了,尽管他的内心是十万个不情愿,但都无法回避这个事实:他竟然自觉地配合孙同窗完成了一个很漂亮的狩猎动作,成为孙同窗狩猎的对象。
庞涓知道,他到底不是那个历害的孙同窗的对手,再修炼一万年也不是。无法再次面对失败之屈辱的庞涓,想到了最后的活法--死。
庞涓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没有这样说:发给我晋见总统的特别通行证,编号17,够靠前的,可以了,可以了。
因为说这话的是黄伯韬。
庞涓在自杀前留下这样一句话:我这一死,没想到成全了孙膑这小子(遂使竖子成名)。
很多人都认为,庞涓是自知难逃一死,才自杀的。
果真是这样的吗?我以为不然。
事实是,在马陵地区的魏军当时并没有全军覆没。《通鉴》的说法是:魏师大乱相失。
什么是“相失”?就是四散逃命,部队失去有效的联络。也就是说,庞涓的这支先头骑兵部队并没有全部被歼灭,手脚麻利地也都有机会捡漏。
作为一军统帅的庞涓,也应该有机会“相失”在乱兵里,黑灯瞎火的,谁也认不出他来。但庞涓到底是个有血性的人,他还真是被孙膑气死的。自知斗不过孙膑,也难以接受再次兵败之辱--自知智穷兵败,这才引颈自刎。
齐军乘胜进击,十万魏军全军覆没,太子魏申果然当了俘虏。
孙、庞之争就此告一落幕。应该承认,庞涓是一个有一定作战能力的人,二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剑指敌方的要害部位,胆量够大,出手够狠。但此人太过阴险,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坏了魏国的大事。
孙、庞斗法,其实就是齐、魏争雄的缩影,庞涓之死,也就意味着魏国时代的彻底终结,魏国顺利降级,从此再也没有缓过劲来。而齐国也籍此而确立了称雄东方的地位。
对于魏惠王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大灾难,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根据“落井下石”的战国原则,一场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等着他。
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附:马陵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