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大队有个规定,冬天、春天天气短的时候,社员干一天活记八分工,夏天秋天记十分工。
混工分是普遍现象,人们有句口头禅“**打胯骨响,混一时说两晌”,人们干活就是在混时间。许多人干活时都眼盯着赵大嚷嚷,瞅他不在场就抱着膀蹽到高一点儿的地埂子边上晒太阳去了。气得赵大嚷嚷破口大骂:“你们他妈要养**子晒蛋回家去,甭来混工分!”小青年们嘻嘻地笑着,轰起这帮来那帮又躺在那里了。社员们就愿意听歇着这句话,一说歇着,都撒欢尥蹶地去捡玉米秸,捡一大堆点着烤火。有几个小青年围在一起,问着其中一个,“四红是什么?”那小青年说:“南天门火烧云杀猪刀子接血盆“。“那四白呢?”“下大雪赶绵羊吃豆腐蘸白糖。”“那四黑呢?”“包文正呼延庆铁匠脖子黑驴盛”。漠北人管驴**叫驴盛。“那四蔫巴呢?”“入笼的鸟霜打的草……”,还没等他说完,那边孙大裤裆不是好声地叫唤起来。
原来公社的砖窑刚点火开工,窑里面就坍了,孙大裤裆只得回大队干活。
他是昨天上午回来的,今天早晨翠花婶新给他裤裆换的垫子,他就跟社员一起来平地了。歇着时,他顺着地埂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晒太阳。那个叫六股镩子的小青年大概一直为豁了眯儿的针耿耿于怀,于是拿一根火堆里的玉米秸照着孙大裤裆的裤裆就戳了一下跑了。孙大裤裆平时爱和这帮小青年闹着玩,六股镩子戳这一下也没当回事,只是骂了一句:“又戳你爹哪,不孝顺的东西!”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眯着眼享受着早春的阳光。正当赵大嚷嚷喊着踢着社员们起来干活时,孙大裤裆“嗷”的一声不是好叫,就见他蹦了起来一边跺脚一边解着裤腰带喊着,“哎呀!妈呀,哎呀,妈呀!裤裆着了,裤裆烧着啦!”鼻子最尖的吴凤凤跟着就喊:“这咋一股子燎猪毛味,不是烧了……”,她马上止住了,那不是她女孩子该说的话。几个男社员赶紧围拢过来帮他撕扯着着火的裤裆。女社员们一看,羞臊得捂着脸向村子里跑去。
原来玉米秸的外面是一层硬硬的皮,里面的瓤是松软的,易燃的还是里面的瓤。六股镩子用燃着的玉米秸戳孙大裤裆的裤裆时正好戳在针线缝上。孙大裤裆穿的是翠花婶给他做的特殊的大裆棉裤,玉米秸瓤的火星从针线缝中扎进棉裤絮的棉花里,星火可以燎原,更容易烧着棉裤的裤裆。刚烧着时没有感觉,等看着棉裤裆都冒了烟了,孙大裤裆才感觉到已经烧着肉了。如果他还有那玩艺儿,感受得会早些,但他这种情况,裤裆都烧着了巴掌大一块了,他才烧疼了。这场火别看面积不大可不好救,人们有往裤裆上撒土的,还有人说谁有尿不中使尿冲的,大家乱成一团也闹成一团。更有几个小青年起哄说:“得亏烧的是孙大裤裆,要烧的是别的男人那损失可就更大了。”还有几个小青年乐得直在地上打滚儿。还是赵大嚷嚷在危难之中把手伸进孙大裤裆的裤裆里,把烧着了的棉花带着布还有他裤裆里的那个垫子拽下一大团来,又四外用手指捏一遍,确认不再有暗火的隐患,这才让孙大裤裆把裤子提起来,扎上裤腰带,但棉裤死裆成了活裆的了,用两只手都捂不住。
正在这时翠花婶风风火火地手里还拎了把菜刀骂骂咧咧地来到地里,张口就骂,“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可损八辈子德了,他一个残废人这么糟践,还有点儿人味吗?有人养没人管的鳖犊子,你们哪个干的,哪个干的?姑奶奶给你开了瓢!”她一边跺着脚骂着,一边来到孙大裤裆跟前查看裤裆烧得怎么样。孙大裤裆也缓过点儿劲来了,男子汉的风度他还是有的。于是用手扒拉开翠花婶说:“没啥没啥,一个闹着玩儿的事,你老娘们家家地乱掺乎个啥。”
赵大嚷嚷说不上是气还是笑,他当场宣布,孙大裤裆在家歇三天,使坏戳玉米秸的六股镩子罚三个工给孙大裤裆补上,大队出钱让翠花再给孙大裤裆做条新棉裤,翠花做棉裤按三个工算,大队直接记工。孙大裤裆抬着脸瞅着赵大嚷嚷,他个子比翠花婶矮半头,翠花婶虽然在女人中是大个儿,但比赵大嚷嚷还是矮半头,赵大嚷嚷整比孙大裤裆高出一头来。孙大裤裆真有点感激涕零了,赵大嚷囔是大队主任却不嫌他裤裆脏,亲自伸手给他灭火,赵大嚷嚷这些决定明显向着他,让他打心里又感激又佩服。他连连说:“别,别这样,我明儿个就……”,可没等他说下去,翠花婶拽着他衣领子就把他拉走了。
翠花婶没再说什么,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对孙大裤裆烧裤裆这件事,这样在情在理的处理,而且在情在理的话又是从赵大嚷嚷的口中说出来,明显着偏向她翠花。翠花婶不傻,她心里比谁都明白。相比较,孙大裤裆却越发让她觉得难堪觉得他不争气,让她跟着丢人现眼。她气不打一处来,拽着孙大裤裆跟头流星地往村里走去。
妈跟我说:“你翠花婶不知道吃啥药了,这一阵子脸也新鲜了,笑声也多了,你看嘴角俩酒窝都出来了,可不像早先那脸灰戗戗的样子。”我把妈说的话当个谜,特意在翠花婶的房后土道上走几个来回,果真又碰到了翠花婶。她满脸的朝霞,让我看,她也好像年轻了许多。她把头发拢在脑后,梳了一个髻子,显得面庞大了些,与她的高挑个子更搭称。上身的蓝夹袄与下身的青裤子极其合体,一双青条绒的鞋面上,在鞋头左右侧分别用丝线绣着一朵小红花和托着的两片绿叶。她“哈哈”地笑着对我说:“小兔崽子,跑啥呢?有空到婶子家来玩,婶子给你做好吃的。”说完话她便穿过土道帮于桂云婶做活计去了。
妈说:“这些天你翠花婶和你于桂云婶打成帮炼成块的,好的快成一个人了。”后来等我成人了,或者等我成熟了,我才醒悟,实际妈那时对干爹赵大嚷嚷与翠花婶的关系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可能有所察觉,但她不能跟任何别的人去说,只有和我,一个对性生活还处于无知状态的人说说。
等我长大以后,严格一点讲在我读了大学以后,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我读了许多书,读了弗洛伊德,读了裴斯泰洛齐,读了胡英敏,读了许多与性与爱与道德相关的书籍,让我知道了许多,思考了许多。中国两千多年封建礼教对爱对性的禁锢,给予性和爱更多的神秘和更多的枷锁,也使人们对道德的观念与标准扭曲了。
在漫长的岁月中,中国人的性与爱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与焦仲卿,化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即使是本文中的吴凤凤,那性和爱是他们自己的吗?假如没有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假如没有极左思想中的阶级斗争,我敢说吴凤凤与三表哥也许是一桩很美满的婚姻。说不上男耕女织,但三表哥会皮匠手艺,在漠北是一种很不错的职业,吴凤凤那股子疯劲用在过日子理财操持家务上没准是个很能干的角色。
当然也不会有干爹赵大嚷嚷与翠花婶这种偷鸡摸狗式的****了。
知道漠北人怎么称呼这种****吗?人们把这种行为叫作“搞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