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面的文章里有时说黑石镇有时又说红石镇,读者切莫以为我言语错乱,因为那其实就是同一个镇。
了解现代史的人都知道,我们这个民族在那一个历史时期是很喜欢在文字上做文章的,为的是标榜自己的革命态度和革命立场。另外,搞形式主义是一件投资小见效大的活儿,有时磨磨嘴皮子要顶别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也末必能办好的事。
你想想,把黑石镇改说红石镇就是革命的,能顶爬雪山过草地那样的壮举,又何乐而不为呢?
漠北村1966年在县中学读书的只有两个人,我读初中,魏海读高中。
魏海是时任漠北大队党支部书记兼大队管委会主任魏金山的儿子。
那时候黑石镇只有一所中学,初中、高中合在一起也只有12个班,高中、初中历年在全县只招两个班百余名的学生。
黑石镇是辽河县政府所在地,1966年全镇人口还不到3万人。辽河县下辖七个公社,全县也不到二十万人。
镇子的名称来自于镇子南头一块磨盘大的黑石头。
不知是先有这块黑石头,还是先有黑石镇的人家。
大概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吧,来了两个日本人,抚摸着这块满身坑坑凹凹形状极不规整的石头,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子,还深深地弯下身子对石头鞠躬。
跟随的日本翻译官说,这两个人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教授,他们说这块黑石头叫陨石,是天外来客,非常珍贵。
一听说这黑石头是天上掉下来的,这里的人们可吃惊不小,立刻就有人说他有天黑夜看见这石头冒蓝烟;还有的人说他夜里路过这里时,看见黑石头发着红光;还有游方道人说,摸一摸这黑石头能治心口疼病。
于是,人们对这黑石头顶礼膜拜起来,没多少年这黑石头被人们摩挲得溜光。
我到黑石镇念初中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去看一看这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黑石头,我甚至设想,摸它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儿,别让它电着,身上或许要有一种酥麻的感觉。然而,当我真的到了黑石镇,来到黑石前竟让我大失所望,不但黑石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伟岸的身躯,就是手摸上去,也只是冰凉冰凉的,和别的石头没什么两样。它静静地趴在土里,露在外面的部分不到半尺高。
据说,这里原来是个大坑,当地的人们将黑石头请出地面,现在又让小腾格里吹来的沙子埋了许多。
从黑石头往西大概有三、四公里远有一座青山寺,听说建在清朝嘉庆年间。
据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做地方志的人们说,青山寺香火最盛的时候有七十多位和尚,有五十多顷地的庙产。解放后这青山寺渐渐地冷落起来,绝大多数和尚都还俗成了家。
1963年,我上中学时,曾邀了几位同学上青山寺玩了一天,那时还有一位老和尚看庙。
我记得当时进了正殿,看到那些佛像,总觉得背后冒凉气,心里面很害怕的,立刻联想到妈给我讲过的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我还记得当时我和几位同学是从寺院院墙一个大大的豁口走出来的,豁口旁并没有墙坍塌的砖石,我当时就想那一定是有人故意将寺院墙扒了一段,去垒自家的院墙或猪圈了。
后来,我了解,青山寺佛院的尊严其实早在1958年大炼钢铁时就被破除了。
那时全国到处都在大炼钢铁,小高炉遍地都是,真是一幅“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冻寒川”的景象。
辽河县折腾了多少次,烧塌了多少座高炉硬不见铁水流出来。已经大干96天了,还不见争气钢的影子,从县长到工业局长个个愁云惨淡。最后还是工业局长聪明,趁月黑风高,亲自带人溜进青山寺将寺中的大钟、云板,凡是铁器家什都搜到,就连寺中早年收租粮用的几杆大秤的秤砣也没放过,偷出来后连夜砸碎连夜装炉,并换上大马力柴油机鼓风。辽河县终于炼出了一炉铁水,拿着拳头大的一块块铁坨子去化验,竟然还是优质钢,为此辽河县敲锣打鼓庆祝了好几天。据说寺里的和尚第二天为寺里失盗还报了警,终于没人搭理也就不了了之了。
1960年要在黑石镇盖劳动人民文化宫,盖到一半儿时,砖石供不上了。县长写了一个条子,让上青山寺去取。盖劳动人民文化宫的人哪管那是什么寺,就是皇帝老子的金銮宝殿只要是县长批准的也敢去拆。于是不但扒了寺院墙,还扒了青山寺的东偏殿。大块的青石条、方方正正的青砖终于帮忙把劳动人民文化宫给垒了起来。
黑石的北面就是黑石镇了。
黑石镇是井字街,井字街的北面东侧有县政府和一些机关单位,辽河县中学在井字街的西北角。镇里街道两旁大多还是一些店铺和住户。
但是,黑石镇后来却叫了十二年的红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