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仁爱压制了痛苦,
似乎孤独的心
就会再度感觉到天上的圣父;
在天父的怀抱里,
哪怕是死
也心满意足。
——基布尔
当自己的使命完成,宁愿去死
也不愿在尘世备受宠爱。
——乔治·麦克唐纳
不是所有的生活都有意义,
也不是所有的死亡都有价值。
——《赞美诗》
如果你要一般性地问我斗争的结局是什么,我会告诉你是胜利。但是,如果你要具体地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是死亡。
——萨沃那洛拉
1为自由而战的阿诺德
让我们回顾一下那些意大利历史上的伟大的殉道者,如布勒斯彻的阿诺德、但丁和萨沃那洛拉。衰亡后不久的罗马帝国沉渣泛起,人性中一些卑鄙肮脏的东西又开始涌现出来,并占着绝对的优势地位。甚至连基督教都无以战胜这些邪恶,还跟着它们随波逐流。克莱维克斯的圣伯纳德曾经对这些邪恶给予了尖刻的批判,他说:“难道我们不了解自己的虚荣心和傲慢? 如果一个国家脆弱到无法抵制这些邪恶,难于或不屑于遵纪守法,那么这个国家就会时时出现骚乱。他们会对各种伤害对十分敏感,却从来没有学会做好事的艺术,阿谀奉承、背信弃义和通敌叛国是他们一贯的行为准则。”
达官贵族们道德堕落且举止轻浮,对上层社会产生了极其有害的影响。而且这种不良社会风气又蔓延到了下层社会,使得整个社会都弥漫这一种放荡的气息。意大利上层阶级放任自流,轻薄无聊,挥霍无度,下层阶级则生活悲惨,道德败坏。传教士也并不比群众好。“如果你想让儿子腐化堕落,那就让他去做牧师吧。”这是当时大家的普遍共识。正是在这种不良社会的影响下,一个曾经英勇果敢而又充满了活力的民族,已经慢慢退化到了道德沦丧的边缘。
在12世纪,布勒斯彻的阿诺德牧师吹响了意大利自由的号角。尽管他在教会中的地位十分卑贱,但他充满激情而又富于雄辩。他不仅宣扬仁爱、纯洁和正直,而且鼓吹自由。而鼓吹自由在当时来说是最危险的。然而还是有人把他当作一个爱国者,对他极为尊敬。当然也有不少人向教皇告发他布道的内容。英诺森二世谴责了他的观点,布勒斯彻的地方法官准备判他死刑。还好由于事先得到了警告,阿诺德才得以出逃,他穿过阿尔卑斯山脉来到了瑞士。并在瑞士首都苏黎世找到了一个避难所。
阿诺德并没有因为恐惧而泄气,他再一次跨过阿尔卑斯山,向罗马行进,在那里他声名大振。贵族和民众都站出来保护他。经过10年的时间,其雄辩的口才几乎在罗马家喻户晓。他声称人的权利和基督徒的权利神圣不可侵犯,他向罗马人提出忠告,要恢复共和国的法律和行政机构,并要把传教士的权力限制在宗教领域。
在前两任教皇统治的那段时期,阿诺德的思想成了罗马人生活的主宰。但当唯一一个英国人艾德里安四世爬上圣彼得教堂教皇的宝座时,阿诺德的生命和权利被残酷的剥夺了。艾德里安四世教皇向全体会众颁布禁令。如果有人想成为宗教改革家,那么他就得做好被流放到异国他乡的打算。当时阿诺德被逮捕并被活活烧死。更丧失人性的是,为了不让阿诺德的那些追随者来收集和膜拜他们导师的遗骸,他的骨灰被抛进了台伯河。
意大利依然被各种不良气息笼罩着,轻薄无聊、放荡不羁和道德败坏等不利因素时时充塞着这个国家。归尔甫派和吉伯林派之间的冲突以及城邦与城邦之间的战争严重削弱了意大利的国力。
2坚持真理的但丁
13世纪,但丁出现了,他再一次吹响了自由的号角。他坚信公正是永恒的,并在人类的艰苦奋斗中找到了这种永恒的公正,这使他的整个心灵得到了最高的升华。他同样坚信真理和仁爱最终可以战胜邪恶。他辨清了上帝为人类所指引的正确道路,并用他无比美妙的诗句向世界倾诉。他将意大利人的现实生活和人性中更为高尚更为尊贵的品质进行对照。他发现意大利的现实世界正处在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它在疯狂地颤抖着。
在意大利走向堕落和悲惨的漫长时期,对于他那些热爱和忠诚于自己祖国的同胞来说,但丁的那些火热的语言就像一堆篝火和一座灯塔指引着他们前进。他是意大利自由的先驱,为了追求自由和鼓吹自由,他勇敢地面对流放、迫害和死亡。和布勒斯彻的阿诺德一样,在《君主制》一书中,他倡导将宗教和世俗权力分离,并且把教皇的世俗统治当成是一种篡权行为。这很快触怒了当时的教皇。《君主制》一书的命运可想而知——根据教皇使节的命令,它在波洛尼亚被当众烧毁,并被列入罗马教廷的禁书行列。但这无法阻止人们不喜欢他,他的作品也最受读者欢迎,他被人称为是意大利最具有民族特色的诗人。
1301年,但丁的房子被没收,他也被赶出了佛罗伦萨,开始了流放生活。与此同时,他被判处死刑。在他流放期间,但丁创作了一些最脍炙人口的作品。人们思念他、尊敬他和爱戴他。他们要求教皇中止对他的流放,让他回到佛罗伦萨,但毫无结果。
佛罗伦萨有一个古老的传统:在纪念具有“博爱”精神的使徒圣约翰的节日时,某些罪犯可以得到赦免。但丁收到了通知,通知上说如果他承认自己有罪,他就可以得到赦免。听到这个消息,但丁并没有感到欣喜若狂,而是十分愤怒地大叫道:“什么!他们觉得这样就做可以很体面地取消那个不公正的判决吗?就可以不受到良心的谴责吗?但丁·阿莱利已经遭受了15年的流放之苦。如今就这样被召回祖国?这难道就是我不懈地工作和学习所应得的报偿吗? 这难道就是一个爱国者的下场吗?……如果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回到佛罗伦萨,我宁愿不再踏上这片国土。再说回去又能怎样呢?在这里,我不照样可以看到太阳和星星,可以思考那些可爱的真理吗?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使佛罗伦萨人民蒙受耻辱呢?我还不缺少面包,我不想回去,我也不会回去!”所以,但丁放弃了这个可以赦免的机会。这样,他又被流放了20年。1321年,他死于拉文纳。
3为自由而献身的萨沃那洛拉
大概在一个世纪之后,另一个自由的使者出现了,他叫吉罗拉姆·萨沃那洛拉,是一个忠城而勇敢的人,是历史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他于1452年出生在斐那拉,其父母虽然贫穷,却都是贵族出身。他的母亲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他的父亲在朝廷供职,这是一种世袭的特权。一开始,他的父母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物理学家,但他的天性却使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那时候,意大利依然充溢着各种不良风气,国民道德沦丧,恶习难改。富人对穷人实行专制统治,穷人则生活贫困、孤立无援而又放任自流。萨沃那洛拉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宗教思想。他致力于《圣经》和托马斯·阿奎那著作的研究工作。他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是针锋相对、格格不入的,特别是周围发生的那些渎神事件让他大为震惊。他说:“没有一个人崇尚善的东西。我们应当向那些下层妇女和小孩学习,只有她们身上还保留了一点点纯洁的影子。善良受到了压制。和埃及人一样,意大利人让上帝的子民处于被奴役的地位。”
萨沃那洛拉下决心要全身心投入宗教事业,将这个世界的邪恶消除。在他23岁的时候,他离开家乡去了波洛尼亚。他直接来到了圣多明各修道院,请求在那做一名仆人。他立即就被接纳了,进入了见习期。
他随即写信给父亲,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他写道:“我之所以想进修道院是因为这个国家到处充满了邪恶,人们生活得太悲惨;他们通奸、抢劫;他们爱慕虚荣、盲从而且亵渎上帝……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些毫无判断能力的意大利人,他们制造了多少罪恶行径啊。而且,人们摒弃美德,推崇邪恶,这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如今,我已经没有了这种世俗的悲哀,所以我可以不停地祈祷,让耶稣基督使我免遭沉沦,并指引我正确的道路。我恳请您好好安慰母亲,做个意志坚定的人,也请您和她为我祝福。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
那时,教会的腐化堕落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保罗二世的贪婪、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背信弃义和寡廉鲜耻、亚历山大六世罄竹难书的罪行使整个意大利有良知的人们震惊不已。萨沃那洛拉曾自言自语地感叹道:“昔日的纯洁以及博学、仁爱之士啊,年高德勋的圣徒和学者们啊,你们现在在哪呢?噢,上帝,但愿折断这些只能导致毁灭的飞翼!”
与此同时,那些自由的踪影也几乎消失了。那些毫无活力的不值一提的王公贵族们除了知道对人民施行暴虐统治外,他们本身根本没有什么才华可言,也不具备他们先辈们的远见卓识。对他们来说,他们最感兴趣的是权力,他们满脑子想的也只是如何去攫取无穷的权力。有时候,他们的暴行会激起民众的怨恨。因而,他们中会有几位死于非命。格利阿佐大公就在米兰一座教堂遭人暗杀,米利安罗·德·梅底西也在佛罗伦萨大教堂被人暗杀。尼古拉斯·德斯特大公则在斐那拉死于非命。
萨沃那洛拉出生在那道德普遍败坏的年代。波伦亚地区多明我会修道院院长很快便发现了他高贵的心理品质。因此,院长提拔他去教导正在见习的修道士们,他不用再干那些仆役活了。对于他来说,服从就是他的天职,他毫无怨言地开始了他的新工作。后来,他被提拔为传道士。
在他30岁的时候,他被派往他的出生地斐那拉去传教,这本来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乡了,但他在那布道却没有引起大家的任何注意。人们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殊,不过把他当成他们中间的普通一员罢了。人们并没有从他那听到什么他们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所以他没有在自己的家乡获得任何荣耀。他也曾在热那亚和布利西亚·帕维亚等地布道。正是在热那亚,他的布道口才开始得到更多人的欣赏。
在波伦亚地区多明我会修道院待了大概7年后,萨沃那洛拉最终被派往佛罗伦萨。佛罗伦萨是他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因为他以前从未到过如此之南的地方。由于是徒步游历,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他顺利地爬上那座通往卢干那的山峰。当他站在山巅回首眺望时,他发现那些风景和波伦亚都已远远落在了北方。此后,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它们了。越过荒郊野岭,他又登上了另一座山峰——拉弗塔山峰,这座山峰海拔约3000英尺。随后他又经过了塞弗峡谷和亚平宁山嘴,正是亚平宁山将塞弗峡谷和阿诺峡谷分隔开来。然后,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宏伟的佛罗伦萨——他开创辉煌事业之地,展现英勇及殉道之地。
来到佛罗伦萨后,萨沃那洛拉便立即前往圣·马克修道院。在圣·马克修道院,人们视他为兄弟。当时,洛伦佐大帝的权力膨胀到了极点。他通过放逐、羁押以及处死等方式来铲除异己,用宴会、舞蹈和比武大会等方式使来使人民诚服于他,甘受其统治。他就像是王公贵族们的亲信,又似乎特别受暴民的喜爱。他的一生都穷奢极侈,在他死后,人们很快就把他忘了。因为他是文学和美术的主人公。维拉里说,在洛沦佐那个时代,“那些艺术家、政客、文人、贵族以及凡夫俗子们,在骨子里都同样腐化堕落,他们根本不具备什么美德,也没有体验过什么道德情感。宗教要么被当作统治的工具,要么被当作一种卑劣的伪善。不管是在世俗中,还是在宗教、哲学抑或道德伦理抑中,都不存在信义,甚至连怀疑的热情都没有。他们普遍道德沦丧。弥漫于整个社会的是对道义节操的极度冷淡。”
对所有这一切萨沃那洛拉感到深恶痛绝。在圣·洛伦佐布道时,他大肆谴责那个时代的腐化堕落,谴责那些欺骗、赌博、撒谎以及大量援引《圣经》词句等不良行为。刚开始,听众们感到很震惊,继而厌恶,最终变得义愤填膺起来。他们纷纷嘲笑和鄙夷他——这位身着棕色袈裟,翻山越岭来谴责佛罗伦萨的腐化堕落的僧侣究竟是何许人也?他的外貌是那样的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他皮肤黝黑,中等身材;他尖嘴猴腮,大鹰钩鼻:他下巴深陷。这样的人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中显得更加不好看了。甚至在23岁的时候,他的前额就已布满皱纹。难道他也能成为佛罗伦萨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时,另一个博学的僧侣出现了。他是洛伦佐大帝的一位朋友。与萨沃那洛拉布道时不一样,他布道时,听者云集。因为他了解听众,并拿他们的丑恶开玩笑。但他并不谴责什么,即使是人们丧失了自由和虔诚,他也不发表任何看法。当那位僧侣布道获得成功时,人们又开始嘲笑萨沃那洛拉。对此,萨沃那洛拉作出了回应,他说:“在宣扬正确的教义的时候,语言的优美应让位于语言的简明。”他确信他神圣的使命,并把这种使命当做他生命的最高职责。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才能最好地履行他的职责。
后来他又在圣·马克修道院开始了对见习修道土们的教导。有时,他也在修道院的回廊里对一些优秀而虔诚的听众布道。人们不断敦促他到布道坛上去布道,他接纳了他们的意见,并于1490年8月1日,在他38岁的时候,作了一个精彩的布道。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在第二年的四旬斋期间,他又去了大教堂。当时,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听他布道。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位向圣·洛伦佐布道的微不足道的僧侣了。他的火热的激情几乎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位听众。他们痴迷于他的布道,对布道的热情也日益高涨。当然还是有极少数的昏昏欲睡之人,萨沃那洛拉毫不留情面地对他们大加斥责。关于他们的种种邪恶,他都毫不忌讳地一一抖落出来,他希望他这样做能使他们从昏睡中惊醒。
所有这一切让洛伦佐·德·梅迪奇感到极为不安。于是,他派遣佛罗伦萨的5位要人向萨沃那洛拉晓以利害,说他这样布道不仅会给他自己,而且还将给他的修道院带来危险。而他给予的答复则是:“我非常清楚你们不可能自己来这儿,你们肯定受到了洛伦佐的指使。那么请回去告诉他好好悔过自新吧。上帝是不会饶恕任何顽固不化的人的,上帝也不害怕任何世俗的君主。”
在同一年,萨沃那洛拉被推选为圣·马克修道院的院长。他依然保留了自己刚直不阿的品格。尽管洛伦佐送给圣·马克修道院丰厚的礼物,但萨沃那洛拉并没有停止对他的严厉指责。因为他清楚蛰居在洛伦佐身上的不良品质,他深知他给公共道德带来的迫害。他还认为,洛伦佐是人们向善和恢复基督徒生活习惯的主要障碍。他不仅把他当作自由的敌人,而且还把他当作自由的掘墓人。在他的许多布道中,他继续谴责赌博,谴责富人们穷奢极欲的生活方式,他认为这大大地败坏了人们的道德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