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知道火灵心情有所波动，但不知道她为何能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言不语。苏莫看着那浮动的影子，暗自猜测，他想自己的这一番话或许能把事情的真相盖过去，但多少也会引发火灵一些新的疑问以及火灵对自己的怨恨，但是此刻火灵不言不语，他无法知道她的情绪，这种沉默让他觉的很危险。
火光下的影子依然浮动，但那浮动就像一个人的心跳一样，波动的稳定而相当有规律。
光线从铜壁上反射，因而地面能见到多重多面的影子，或重或轻，或虚或实，苏莫看的有些疲乏，且此刻已是夜晚了，总需要休息的。他的眼睛从那让人疲乏处挪开，却见到地面有一块小小的影子，细看，是一堆碎碎的沙。苏莫认出，那是被顾万诚捏碎的巫术石，他略略挪动了一下身体，挨近到那堆碎沙面前，他看到那碎沙一样的碎尘粒因为四面发散的光线问题，也倾斜出四面的斜眼，因而小的碎尘粒约莫大了一倍。苏莫伸出手，要将碎尘粒拾起，可是他的手明明触到了碎尘粒，却空空的，仿佛手已经没有感觉，苏莫一惊，手又压下去了一点儿，方才触到碎尘粒。
苏莫把手张开，略略斜过，那些碎沙便像蚂蚁爬到他的手上。当碎沙全部消失时，苏莫把手收回，与另一只手握在一起，一揉一揉，揉到后面，那碎了的尘沙又成了一个石块。苏莫把石块向火灵递过，火灵看着，眼里面闪出一股惊奇的光，可是那惊奇的光就像那落日时的余辉一样，落日！是的，落日余辉，尚不及掩饰，那余辉便消失了，依然是黑黑的夜一般。
苏莫见火灵不做反应，便把石头拿到手中，用手指在上面刻着，他的手灵动异常，听的咯咯之声，火灵也不由的抬起头，她看到苏莫也在石头上刻着巫文，怎么能不奇怪了。
“你会巫文？”火灵问，他见苏莫所刻巫文竟能与自己所刻一模一样。
“这算不算是愿意跟我说话的理由？如果是，那就是了。”苏莫道，他的手一个颤抖，尾部收了一个凄惨的弯曲的尾。
“错了！”火灵呼道。
“哦！错了吗？”苏莫举着手，抹着手上石尘，一边道：“你就是这样刻的啊，我可是照着你刻的来的啊。”
“我刻的！我刻错了，当时是因为被你吓了一跳，尾端刻错了啊，否则也不至于跟那个老家伙一交手就碎了一块石头。”火灵道，心中到为苏莫惊人的记忆感叹，一边又想到苏莫是有意在逗自己，因而又叹了口气道：“还以为你真懂巫文了。”
“不懂巫术就不睬我？”苏莫笑问。火灵又是不语，于是苏莫道：“我用你姐姐来说你，这才是你生气的地方吧！”
“姐姐的优秀我自是不能比！”火灵道。
“那便是刚才我与顾万诚的话——”苏莫要解释刚才的话。
“我听的出来，那不是你的性格！”火灵道：“你不过是与顾万诚的一番戏话而矣！不过听起来，始终觉的有些难以接受，就像是被人翻着白眼一般。”
苏莫笑了起来，火灵觉的奇怪，苏莫道：“你和你姐姐不同之处，便在于你有小家子气——你在镜月长大，从小有人的习性，喜怒哀乐言于色。”
“你是在赞我姐姐的好？”
“不是，我只是对比你们的性格，对于一个人来说，只要不是一个工具，那有血有肉有情感就是根本的东西！可你姐姐在一定的程度上就是一种工具——这曾让我一度不习惯，甚至以为难受过，但你姐姐却自有一种性情，她并非是无情感之人，只是她的情感从不外露！她孤僻的、不处在人世间的生活，以及她从小身体就处在破碎中，这种压抑的生存使的她的情绪不同常人。不过，也因为如此，她的情绪几乎没有波动，换句话说就是冷静到了极点，而临万种危险他都无动于衷，而只是理智的分析，并不会受情绪影响。”
“真是这样吗？”火灵听的眼睛瞪大了，随后竟一下发了两三问：“救她的人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了，为什么姐姐会跟着你？”
“救她的人是我师父！跟我的关系，自然是师徒关系！”苏莫刻意着回答了火灵两个问题，并接着道：“不过，师父总归是师父，他的去向谁也把不住，也没必要对徒弟交待——包括你姐姐也无法知道他的去处。”
“姐姐在你心中！的地位如何？”火灵问。
“很高，以至于我过份的依赖于她！”苏莫道：“我就像一只乌龟！哈哈，这个词虽然不好听，可是我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我就像一个不需要手脚的人——衣来张手，饭来张口，我要的就是自己的主见而矣。你看，我就给你姐姐惯成现在的样子了。你姐姐照顾的好，于是我有一身好架子，可是了，人却没有了忧患意识，也没有了动手的习惯，现在没你姐姐在身边，一旦动起手来，我除了耍些花样，拳脚上却是无力，又能怎么样！假如你姐姐在，顾万诚我也不在话下。”
“唉！“火灵叹起气来，她伏下头，伏在两膝间，仿佛对苏莫的话很不以为然。苏莫便拍起手表示不满道：“又来了，只是叹气，就不说出什么不对的地方，非要闷成一块石头嘛，一个姐姐已经够了，又是一个妹妹，就算是天气，天天阴着也不是个理啊，总有个抬头见到明亮的月亮和太阳吧。”
火灵点头，她觉的苏莫说的并没有错，于是她也不留情的道：“我觉的你在吹牛！”
“是嘛？”苏莫拍了拍脑袋道：“我嘛？”
“当然！”火灵一口咬定，很是觉的痛快。
“要个明白！”苏莫皱眉道。
“你说是姐姐照顾的好，你才有这一身好架子——但事实上，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快一个半死老头了，30来岁的身体像50来岁的人，一副有仇的样子，穿衣也寒酸！第一次我见到你，就是马队那次，你和小马，我还觉的小马是老爷，而你是个下人了。后来知道你才是他们老爷，我到吃了一惊，只想人不可貌像啊！那时又以为你是个小气鬼，有钱，但舍不得吃穿。”
“哈哈！”苏莫笑起道：“别单指我，当时的你又好在哪去了，分明一个乞丐嘛，一身破烂，如果你不是靠在树下面，我想怕是没有人能看出那里有一个人来着。我让小马引你到帐篷，你到也不客气，也不讲什么礼礼貌貌的，有东西就要吃。”
“谁叫你那么寒酸，我也没觉的什么不适合，如果你穿的大富大贵，又横着眼看我，我自然不会了。”火灵想起初见苏莫时的场景，心情不免有些浮动。她说着，听到苏莫的笑声，心中也莫名其妙的高兴，这让她不由的觉的奇怪，当她反省自己为什么如此时，苏莫的笑声就变了一种，仿佛是从某道枯井里传来的，这乱乱的扰着她，让她觉的总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一块去。那掏空的东西让她极不自在，就像穿着的衣服，忽然间少了一边袖子一样。可是，无论火灵如何想，这该空的东西已经空去，她偶的想起到某样事情——这件事情并非能填补那空洞，但似乎与那空洞有关，就像一个扎桶的箍！
“那一次！是不是我姐姐的意思？”火灵问，她带着笑而问，微微的笑，这一向不是她的表情。
“是！”苏莫回答，他虽然觉的她的笑有些僵硬，但还是觉的有比无好。
火灵点头，并不吃惊，似乎已经是意料中的事，不过没有待苏莫静下气，她又问道：“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因为！”苏莫想要解释，可是口头说着话，又觉的要给的解释并不妥，可是说已经说出，就像衔着的东西，吞不是，吐也不是。火灵见苏莫把话起了个音，又断去了，知道定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正着眼睛盯着苏莫，仿佛要看他如何编谎话一样。
“因为她不想干扰你的生活。”苏莫避不开火灵的眼神，也干脆的道：“我之前也说过了，你的灵性是尚未被完全开启，尚处于人性化中，而你姐姐灵性虽被开化，但已经不纯。你们俩就像异类一样，碰到一起，不只是尴尬，还会把你带入一种！一种你姐姐认为是一种痛苦的、很不妙的氛围中！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火灵道：“为什么姐姐可以跟你，一个男人在一起毫无事情，而跟我！”
“够了！我们能不能不提你姐姐！”苏莫头脑一热，终于愤怒的打断了火灵的话，他对于她那种死死纠缠的问题实在无力解释下去。
“这才是关键！这让我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姐姐，而让我偏向于认为她与你才是一脉血连的！”火灵的倔强脾气亦出来了，她深深顶撞着苏莫，毫不留情。苏莫从地面跳了起来，一时间他真觉的火灵太不可理喻！他跳了起来，反复的呼着气，要让自己静下来。
“你生气了？”火灵昂头看着苏莫问。
“没有！”苏莫斩钉截铁的道，不过他并不适合斩钉截铁，所以一说之后，又改话道：“能不生气嘛！”
“这也许就是你说的！我从小随人长大，完全是接受着人的教育和理念，也因为如此，我会嫉妒！我会关心，我会好奇！以人类常识的角度思考，我们的父母又是谁？除了水灵之外，我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为什么我和水灵会被留在镜月了！”火灵悉心的说起了自己的念头，一些让苏莫觉的简单而单纯的念头。
“我们先不谈这些事情。”苏莫没解释原因，事实上，他也找不到合适的原因，只是想避开不谈而矣。火灵低下头去，盯着那魔法焰火，沉默起来，思考的沉默。
苏莫转身，背对着焰火，背对着火灵。焰火让他恍惚，火灵的问话让他余心不忍，良心不安。他盯着那并不光滑的大铜钟的内壁，又瞧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因为铜像的反光，从各个角度都套了几层虚影，他忽的觉的一个人就是这么复杂，总是在一个大的虚影下套着各种小的虚影，永远是那么的不实在，不明朗。苏莫又叹了口气，他把眼睛转到了那铜壁上，铜壁那不光滑的上面似乎存在什么脉络，苏莫伸出手去，沿着那脉络相走，摸到一个骨梗似的痕迹便停下来了，但这时，他听的火灵道：“不谈姐姐的事情，那我可以问点别的吗？”
“可以！”苏莫回答。
“你明明不至于怕顾万诚，为什么处处要向他显弱了？他的食心之痛对你根本没用。”火灵这般问。
“顾万诚是我师父一辈的人，他在魔法方面，是个绝世天才，虽然在我师父赢了他，但也决非是轻意之间的事，按我师父的话说，若不是顾万诚自傲，他或许还赢不了他。”苏莫道：“师父赢了他，击碎了他魔法天才的念头，于是他放弃了魔法，跟你一样，也转而在别的领域有所学，不过，你学的是巫术，而他是变化之术，并在这个方面大有所成，他甚至指望用变化之术来击败我师父。”
“可是，刚才与他交手，也并不觉的他怎么样啊，你看的，我的巫术石还伤到他了。”火灵并不以为然的道。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使用巫术还可能会伤到你自己了。”苏莫反问，发现魔法锁上的光又消失了去。
“那是因为不小心！有些字我不认得，念错了偈语。”火灵有些尴尬。
“不小心——正是这个道理！”苏莫道：“出于对巫术的不知不解和他既往而来的骄傲，他受了你一招。可是，你也看的明白，他的手纵然被巫术石化，仍然能够活动自如。”
“要真活动自如，他就不会找我要解法了，而且我们是两个人啊！”火灵道：“他那自以为是的‘食心之痛’，又没有制服你，如果当时你也出手，让他发现他那狠毒的一招对你毫无作用，他肯定会大为惊讶的！我不相信我们没机会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