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余秋雨的《苏东坡突围》,将我的目光引向了“这个让中国人共享千年的大文豪”;又是陡然从忙忙碌碌跌入精神上的孤独无告,让我有充裕的时间,去翻阅他的诗词与传记,最终真正认识了这“千古一人”。
青年丧母、中年丧妻、继而丧父;44岁困顿囹圄;49岁贬移汝州;50岁复官;58岁又遭贬,到了时称“瘴疠之乡、化外之地”的惠州;62岁再贬……纵观东坡一生为官,好像旅行一般,很少能够在一个地方安居很久的。他的官运虽然不佳,但是做官的兴趣却一直很高。据说,他年轻的时候读东汉史书,就十分仰慕范滂的为人。有人因此判断他“志在庙堂,初未在文章”。但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实非公卿之材,既不能与人共事,且又恃才傲物,率意发言,自以为是”。
孙犁在谈到苏东坡的仕才与文才的时候说:“然在宋朝,(论文)欧公(欧阳修)之外,(苏东坡)仍当首选。其父与弟,以及王安石、曾巩,皆非其匹。以上数人,在处理政事上,皆较东坡有办法,有能力,因此也就不能分心于文字。人各有禀赋、遭遇,成就当亦不同。”诚哉斯言!
但东坡自己意识到禀赋与遭遇之不同,却还要感谢那一次次被贬的经历。尤其是当他被贬到黄州的时候,他才彻底醒悟了:“一段树木靠瘿瘤取悦于人,一块石头靠晕纹取悦于人,其实拿来取悦于人的地方正是它们的毛病所在,它们的正当用途绝不在这里……(我)做了官以为自己真的很懂得这一套了,洋洋自得地炫耀,其实我又何尝懂呢?”这种自省,使苏东坡经历了一次整体意义上的脱胎换骨,余秋雨称这为“真正意义上的成熟了”。感谢那些灾难,那些灭寂后的再生,那些穷乡僻壤的闭塞和那种精神上的孤独无告。这一切换来的惊醒,不过让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少了一个“良臣能吏”,却多了一个真正的大艺术家。
在这惊醒之后,东坡渐渐回归于清纯和空灵。他的生活能力极强,他开始习惯于淡泊和静定,习惯于恶劣环境:在狱中,他也能吃得饱、睡得熟;在流放中,他能走远路,能吃粗饭。他还能开荒种地、打井盖屋。他的渊博、睿智和旷达在这时发挥出大作用,让他随时娱乐开导自己,他可以作画,可以写字,可以为文作诗、访僧参禅,自得其乐。在这种体味自然与生命原始意味的实践中,他的艺术才情得到一次次的蒸馏和升华。
显然,这位千古风流的文豪与无尽磨难的联系千丝万缕。千载而下,一个同样写字作画的文人在钦佩这个真正文人的同时,发出了这样的慨叹:“中国只有一个真正的文人,可惜他已经死在了遥远的宋代,他就是苏轼。”还能说什么呢?这个骄傲的人。我们能评价他的,还是《宋史本传》中有关他的那句:
“呜呼!轼不得相,又岂非幸欤?或谓轼稍自韬戟,虽不获柄用,亦当免祸。虽然,假令轼以是而易其所为,尚得为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