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把事情经过写简单一些,因为我要表达的意思不在此事本身:有个同事是部门的“种子”选手,经常接受领导派发的重要任务。前两天,领导把一件大事交给他,却办砸了。事务缠身、顶着巨大压力的领导为此很生气,在部门会议上,当着十几号同事的面,狠狠地批评了他:“四十几岁的人了,写出的文章只有小学四年级水平”、“不要糊弄我,糊弄我等于糊弄你自己”……从背景铺排开始,或语重心长,或声色俱厉,到批评结束不少于半小时。散会后,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号啕大哭起来,情绪激动中,面色惨白,一度要昏厥过去,场面十分尴尬。
办公室的同事、朋友劝慰了好长时间,直到下班时分,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晚上,几个同他关系不错的人接着开导他。许久,他的心情平复些了,才说:“我一直是个爱面子的人。以前,对我青眼有加、把我捧到天上的是这位领导,这一次把我贬成臭狗屎的也是他。如果没有你们这帮朋友相劝,我已拿定主意,准备下班后从办公楼上跳下去。”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朋友,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才慢慢说:“你很爱面子,也很重感情,如果真做出那样的事,你身边的人该作何感想?”这个朋友接着分析了领导批评他的原因,漫谈到这位领导曾怎样更厉害地批评过其他同事,接着又说到领导也曾被更大的领导批评过之类,所有的努力都意在告诉他——受领导一顿批评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它甚至连挫折都算不上。劝他把心放宽一些时,这位同事引用了一句诗——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这样就不会有被埋没的感觉。
听了这句诗,因夜深而起的疲惫立刻消失了。咀嚼着这两句简单的话,感觉嘴里的烤鱼香气浓郁起来。这不啻于给踌躇满志者的最好忠告:在人生的道路上,要把自己看轻些。
虽然每个人都想春风得意马蹄疾,却不是人人都能实现。一个自以为永远优秀,不会失败的人,面对跌入尘土的现实,便很难接受。相反,如若本身就把自己当作泥土的一份子,把自己看轻些,才会不断提高自身修养;才会在挑战面前自信沉着、冷静应对;才会在突遇挫折时一笑了之,屡败屡战。
回到家,我在网上查了一下那句给让人温暖的诗,是诗人鲁藜所作。原诗说:“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时刻有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再一次细细品味,我发现,诗句中所包含的哲理很广博,不仅能劝导失意者尽早摆脱困苦,也给所有人提供了好的处世哲学:在一个群体里,不能老把自己当作主角;把自己看轻些,这并非自暴自弃,也并非胆怯懦弱,而是清醒中的苦心经营——把自己看轻了,心态也就平和了;把自己看轻了,相反别人可能更尊重你。
有同事说:人不可能不犯错的,说不定下一次挨批评的就是我,到时候,我心里受不了请大家出来喝酒,可一定得赏光啊。也是,诗人的哲理固然深刻,却耐不住现实生活的千击万磨;也许已把自己当成泥土了,却依然要“零落成泥碾作尘”,每况愈下,也未可知。因此,除了有甘当泥土的思想准备外,有朋友在侧、学会自我调剂也十分重要。由此看来,杜康也庶几可算是我们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