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段子:一位母亲到商店为女儿选购玩具。年轻的女售货员热情地介绍说:“买这个娃娃吧,它最好玩了,你若放倒它,它便立即闭上眼睛乖乖睡觉。它还会哭会笑,它哭的时候,你摸摸它的头,它就会变哭为笑,就像真孩子一样。”这位母亲听了,感慨地说:“哎,小姐,看得出来,你还没有孩子。”
对不起,我又要写我的朵朵了。有个专栏作家受到忠告,专栏再写不出来也不要写孩子,因为没什么人喜欢听你鸡零狗碎地孩子长孩子短。好在我不是写专栏,也没有兵荒马乱揭不开锅,但是,苍天大地,百年难遇的八天长假,我与妻子天天二十四小时和孩子在一起,全国人民在欢乐祥和的气氛里庆祝祖国六十华诞,我们却奶粉尿布地和自己挣扎,其中甘苦体验,年轻的女售货员们哪里会知道。
朵朵的出现,最先攻陷的是我和妻子那个轻松浪漫的二人世界。鬼子进村了,百姓的生活自然全部乱套。在生孩子以前,作为一个独生女,妻子虽算不上金枝玉叶,但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却是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哪里会干什么重活?可有了朵朵之后,她就像换了个人。原本爱睡懒觉的她,以前放了周末,看一晚电视,次日能一觉睡到中午,直把早餐当午饭。现在呢,只要朵朵醒了,眯着眼睛睁眼起床,妻子别管前一天多晚睡觉,也得挣扎起床。这一次,国庆节还离得很远,她就计划去香港给朵朵买奶粉。一放假,我们拖家带口,脚步匆匆,辗转几地,过关签证,一心为那几罐放心的奶粉,毫无留念风景的心情。那些情侣们向往的场所,虽也筹划着去,但一盘算,好几罐奶粉呢,于是作罢。
不管是装腔作势也好、虚张声势也罢,我以前好歹也还算个读书之人。下班回家,沙发上一歪,今天《万历十五年》,明天《红楼梦魇》,往往乐在其中,不知今夕何夕。现在不行啦,一进门屁股还来不及挨到沙发,朵朵就叫嚣着:“爸爸,我们玩积木吧?”“爸爸,给我放歌听。”我便一脸萝卜开花般陪着她。曾写过文章说不想把朵朵送去早教,那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但最终拧不过望她成才的梦想,还是中了一家早教中心的蛊惑,报名费用去一万多倒在其次,安排在周末的课则意味着所谓的读书计划只得搁浅。
朵朵一天天长大,自我意识越来越强。早先学会认知的那些日常用品,被她一一点名划入名下。一个西瓜形状的板凳,本来是买给她的,她强调强调,这无所谓;我捏着牙刷刷牙,她却说牙刷是她的,好在她手长莫及;而一家人坐在一起,妻子刚把手放到我手臂上,她便瞪眼佯怒,说:“这是我的爸爸”,惹得妻子哭笑不得。她的这股呼之欲出的加入世界的热情,自然令我们欣喜;但同是“一样哭一样笑一样撵着小狗跑”的小孩便不依了。邻居家有个比朵朵大约一岁的小孩,经常手牵手在一起玩,而因为玩具而起的纷争,天天都在上演。朵朵自然抢不过,眼看着自己的故事书到了别人之手,不是“我的”了,豆大的眼泪汹涌而来,哭声更是嘹亮干脆。我们便不得不一次次去调停,而她转眼就眉开眼笑,与别人牵手离开了。
有了自我意识,便不是玩具娃娃了,也不会“你若放倒它,它便立即闭上眼睛乖乖睡觉。”现在哄朵朵睡觉,可不是件省心的事。下班回家,吃饭、游戏、洗澡,一连串程序下来,便到九点来钟了。我们把她诱骗到床上,开始哄。她要做游戏,便哼着歌配合;她要骑“大黄牛”,我就赶紧趴下。这样闹一会儿,她又要吃牛奶,翻身起床冲牛奶;吃了牛奶又要喝水。我一个鱼跃要发火,妻子拿手挡住说:“别动怒,小心脑充血。”这样折腾下来,最快一个小时,她能“乖乖”睡去;有时候熄了灯任由她玩,相反我们先睡着了,她还玩性依旧、辗转反侧……
我和妻子都明白我们已变身“娃奴”——这个最近比较流行的词,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的定义为:“一切以孩子为中心,为养育孩子劳心劳力、吃苦受累的人。”专家的意见说: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而付出是应该的,但不必为此而失去自己的空间。当家长一心只有孩子而失去了自己的时候,自身的能量就会慢慢消耗殆尽,尤其是如果此时还忽略了夫妻关系,则更是“舍本逐末”,长此以往,将不再有能力把任何能量传递给孩子。
想到专家所说的这种凄凉场景,我和妻子决定还是趁早棍棒之下出孝子,但等她早上笑眯眯地爬起来,甜蜜蜜地一声爸爸、妈妈,我们便重操孝顺父母的营生,甚至想着,人生只有一次,女儿只有一个,宠坏了就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