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夏鸠自从战败后,就跟随吴王回了宫,成了一个仆从,平时会帮着其他仆人打扫大殿,时而还会去马厩照顾吴王的马匹,打扫马厩。每天晚上必做的事则是去祭祀大殿给老吴王和其他的吴国先祖擦灵位。越王擦灵位时的样子很是虔诚,他先是跪在灵前给老吴王的牌位磕三个响头,接着跪着爬到灵案前,拿下牌位用湿布仔细擦掉上面的灰,再用一块干布擦干,然后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放回供奉台前,再爬回去,磕个头,才起身站好。每晚必是如此,风雨无阻,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好似阻挡不了他对老吴王的忏悔。
姬子楚看在眼里,虽是有些怀疑其真心到底有多少,然而夏鸠所为实在太过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甚至都让子楚找不出什么事情可以找他的麻烦。夏鸠对老吴王的虔诚样子甚至超过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姬子楚有些无奈,他表面上渐渐放宽了对夏鸠的监视,试图诱使越王露出马脚,暗地里仍然派出自己武功高强的暗卫暗中观察。
吴王特许夏鸠每月可以出宫两日,探访自己的妻儿,越王的妻儿就住在宫外不远处的一所不大宅子里,宅子外围了一圈士兵,而宅子内的仆人侍女也是吴王从宫里调出去的,可以说越王一家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姬子楚的掌控之中,饶是如此,他也没意思发现任何端倪。
这天,越王照例出宫回家探望妻儿,出了宫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到成衣店去,挑选了几套衣服,“老板,这几套衣服不错,我可不可以试一下去?”
老板是一个面色红润,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他总是笑呵呵地看着每一个来店里的客人,“客人,您里面请,试衣间在里面。。。”
夏鸠拿了一套青色的衣袍,衣服料子不是上等的丝绸,只是普通的棉布,但比起他身上穿着的,已经好了很多,他走进老板示意的试衣间里,里面赫然坐着一个白衣男子,男子见到夏鸠,刚要跪下,便被越王拉了起来,“阿钰,都说了多少次,见到我不用如此多礼。”
白衣男子正是曾钰,他来到南阳城后开了很多家店铺,其中一间就是这家成衣店,白白胖胖的店家老板更是自己信任的人。曾钰知道,吴王特许越王出宫,就是为了监视越王。这家成衣店生意很好,各色衣服都有,衣服质量上乘,价格又实惠,顾客更是面向所有人群,上至富贵,下至贫苦,每天顾客络绎不绝,选在这种地方会面,绝不会被吴王的眼线怀疑。
“大王,月余不见,您可还好?”曾钰知道越王一定在王宫内受了很多委屈。
“没什么不好的,吴王没有特意为难我,除了每天做些苦力活,别的也没有什么。。”
“大王千金之躯,如今却要沦落至做苦力的地步,臣实在心痛。。。”
“都是我应得的,当初阿钰你要我不要攻打吴国,我没听从你的劝告,现在这样也是活该啊。。。”
“大王。。。请大王放心,曾钰一定会尽全力,让大王尽快回越国。。。”
“阿钰,我信你。。。。”夏鸠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不管外貌还是才智都属人上之人,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却甘愿为他驱使,越王自从战败后,心思和以前大为不同,现在的他谨小慎微,每做一件事都会考虑良多,对自己臣子的怀疑和思量更是增加了,所以他对曾钰并没有完全信赖,总归人完全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曾钰身边的人有他的眼线,几天前他便得知,曾钰从越国带回了一名绝色女子,他揣测着他的用意,曾钰不是个沉迷女色之人,他带她回来必有深意,他在等着曾钰开口,主动告诉他。然而曾钰似乎并没有向他禀明此事的意思,难道真的只是他喜欢的女子么。。。。。
“阿钰,你有想出什么有用的计谋么?”?“大王,臣打算从越国找几名容貌心智上乘的女子,教导数月后在吴王的生辰时,带进吴国王宫,献给吴王。”
“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个好计,不知阿钰有没有找到这样的人选?”
“。。。。。暂时还没有。。”曾钰停顿了一下,越王自是注意到了曾钰的迟疑,眼中显出了怀疑,但他并没有点明。
“既是如此,阿钰,看你的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出去了。。。”
“恭送大王。。。”
夏鸠离开后,曾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他刚刚没有对越王说实话,他隐瞒了弗光的存在。他对越王的忠诚天地可鉴,可是那一瞬间,他是有些心虚的,他自觉辜负了越王的看重。曾钰家中世代经商,然自他幼时,就酷爱史学,兵法,他苦读书十载,只为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为这个乱世尽自己的一份力。曾钰家中家财万贯,每逢天灾人祸,他必定会开仓放粮来缓解当地灾情,然而战争不断,受苦的自然是百姓,纵使他再想帮忙,也只是杯水车薪。然而对于一个商人,入朝为官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曾钰再有钱,他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也是最低等的人,让商人入朝为官,是何等昏君才能做出的事。然而越王竟是那么做了,不在乎外界的风言风语,他提拔他成了士大夫,让他的一腔热血,一番才情不至付诸东流。
曾钰还记得那是个很普通的一天,他的家乡辽城,越国的边境,因为战事的频繁,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城外饿殍遍地。他刚刚在街头施完粥,回到自己经营的一家客栈中,客栈老板对他说,雅间有位客人等他很久了。曾钰以为是自己的哪个生意伙伴,便神色淡然地上了楼,他推开雅间的门,只见一名锦衣男子带着自己的几名随从等在里面,曾钰之前并没有见过越王,当时他只是觉得等自己的人如此气度不凡,想来来头不小。
他淡淡的一行礼,“不知公子找在下何事?我们可曾相识?”
夏鸠放下茶杯,冲他微微一笑,“公子与我并不相识,但我听闻公子大名已久,都说辽城中出了个活菩萨,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开仓放粮,在下只是慕名而来,想见见传说中的活菩萨。”
“公子见笑了,我怎么当得起活菩萨的称号,实在是战事频繁,民不聊生,辽城作为边城,百姓生活更加水深火热,我一个低贱商人,也想尽自己微薄之力罢了。”
“先生风姿卓越,怎可如此轻贱自己,在下看先生谈吐不凡,恐怕也是有大学问的人吧。”
“公子见笑,在下是读过几年书。”
“那不知,先生对现今的天下有何见解呢。是否认为战争是必要的呢?”
“战争,那肯定是必要的。”
“哦?先生的观点有些与众不同,很多人都是排斥战争的,认为战争只是满足当权者贪婪的手段罢了。”锦衣男子好似来了兴趣。
“当今天下,时逢乱世,诸国纷争不断,吴国和越国作为其中兵力最为强大的国家,难免会有战事。天下分久必合,不是吴越之战,也会有别的战争,从国家的长远发展考虑,战争肯定是必要的。只有打仗,才有胜利,才有服从,才有两个国家的融合,从文化到经济,从而更好的发展。一旦吴越中产生了一个赢家,两个强大的国家融合为一个,其他小国自然会来臣服,到时不用战争也能达到天下统一。”
“然而只要打仗,必然会死很多人,百姓也必然会民不聊生啊。”锦衣男子叹了口气,表情甚是无奈。
“所以两全之计,就是尽量缩短战时,减少损伤的兵力,用最小的损失得到最大的利益。”曾钰坚定的看着锦衣男子。
“那先生看,应该怎样做到呢?”锦衣男子眼中盛满了笑意。
“那自然是,广招贤士,多招有用人才了。”曾钰说着,眼中流露出抱负难酬的遗憾。
“先生是有大才的人,听君一席,受益良浅”,锦衣男子站起身,冲曾钰微微一服,“先生放心,你必定会有一番大的作为。天色不早,我们后会有期。。”
“可,公子,在下还不知你的姓名?”曾钰莫名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男子,这人就这么走了么,难道就是为了问他这个问题来的。
“先生放心,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你自然会知道我的名字。。”锦衣男子哈哈大笑着离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曾钰回想起昨日的场景仍然很莫名,直到他一大早收到了越王的一道旨意,封他为士大夫,并命他即刻面圣。
越王当时就随军队驻扎在辽城附近不远处,曾钰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营帐外。他永远记得下人掀开越王营帐,引荐他进去的那一刻,越王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在下夏鸠,越王是也,不知先生可愿辅佐在下,共同完成这一统中原的理想?”从那一刻,曾钰便下定决心,尽自己一身的热血,一世的才华辅佐眼前的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为他是这世上第一个赏识自己的人,是这世上第一个因他寥寥数语便不顾其身份决定重用他的人。
然而今天,他居然为了一个女子而欺骗了他发誓效忠一生的君王。曾钰心中是矛盾的,他是极不赞同使用美人计达到目的,他并不想牺牲女子的幸福来成全男人的抱负,男人间的战争不该让女子去承担。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美人计又是自古以来离间人心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但是他不想也做不到让那样单纯善良的弗光去承担这些,那个女子值得世间最美好的爱,而不是虚伪欺骗。但是那样绝色的女子,又去哪找第二个来替代呢。。。曾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头脑不够用了,他想的头都炸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待的太久了,该回去了,便起身从暗道走到成衣店的后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