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考上了研究生却没有办法继续读下去的莫语微来说,有点流年不利的感觉。不过自己已经考完了CPA,成功地成为了一名注册会计师;虽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恐怕没什么用,但毕竟是自己曾经经历的见证,莫语微还是会好好保存着的。
只是这样下去,她难免会成为家里人的拖累,而这正是她一直极力避免的事情。那么现在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轮椅左边的轮子轻轻撞到了石壁上,语微伸手去摸,感觉到了叶子的凹凸不平,叶脉的坚硬还有上下表面的平滑。“倒是新春的感觉。”语微不禁这么想。
“可是,你再也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表姐还是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知道,可是我虽失去了一些东西,可并不是全部都失去了啊!我失去了视力,可是我还有听力还能说话;我失去了双腿,可是再也不用担心体育考试不及格了;我失去了平常生活的可能,但是我还有你们这些爱我的亲人;我不能再画画写毛笔字了,可是我却可以更好地感受阳光;我不能够继续读研,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可以继续读书听音乐。我失去了大家所看见的失去的东西,却得到了你们可能会有但是却从未珍惜以致白白流失的东西。我不必再跟随世俗沉浮,追名逐利,也不再会有人认为我做作、自命清高,我从此得以慢慢追随自己的本心而活,如此,便会知晓自己本来很快乐,不是吗?”雨薇似乎喜欢和别人唱点反调并以此为乐。
“现在根本就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父亲急匆匆地冲到语微的面前,带起了一阵风,“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寄托,现在你变成了这幅模样,我们就不得不养你。可是你的那些志向那些抱负都去了哪里?什么本心,要是你连正常的生活都没有,本心又能帮你什么?你总得自己找点什么做,不可能每天就这样晒着太阳!”
倒是醍醐灌顶的一段话呢!莫语微苦笑,虽然这是事实,可是她真的没有准备这么早就去面对,至少,她以为自己还会有一段缓冲的时间。
“虽然姑爹说得有些不大中听,但是良药苦口,你应该明白姑爹的话的。”表姐闷闷地说。实际上,她也并不想做这个坏人。在自家人面前,他们一般都是直说居多,除非是伤人的话,可是今天,大概是被气晕了。
从此以后只能靠听说来做的事情,不外乎是口头的同声翻译了,再其次,就只能是唱歌一类的了。说到底,却都不是语微想要的,但是为了生存,从今以后看不见的自己、走不了路的自己不会成为家人的累赘,她愿意重头再来。但是或许是性格使然,她把自己忧郁哀伤的一面藏起来,在家人看来永远都是他们的开心果,所以说出那种漫不经心的话的,倒才算得上是语微的真性情。
语微没有对自己的家人多解释些什么,只是在一周以后,她的病情已经稳定可以暂时离院了,她便托表姐秘密地送她去她即将考研的学校。实际上,他们仍旧是有些不放心,所以特地嘱咐表姐在北京好好照顾着她。她的导师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只是他们暂时还没有退掉莫语微的档案,殊不知语微竟然已经出院了。
语微单独跟自己的导师聊了聊。因为自己失去了视力,所以已经无法胜任会计的学习,但是她还是希望能够回到学校,学一些以后对她有用的技能,比如说——同声翻译;她希望导师能够帮自己转系到那里。因为这是语微唯一能想到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用拖累家人的唯一途径,至于歌唱,她实在是五音不全啊!
导师虽然碍于规则,但是还是答应帮她试一试,但是就算是能不笔试,也还是要面试的。当场,导师就帮莫语微打电话问了相关的情况,巧合的是,导师有一个闺蜜,就是这所学校教同声翻译的。所以,语微免去了笔试,预定在下个星期五的下午参加同声翻译的面试。
回到家后的一整个星期,语微几乎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吃饭洗澡,几乎就不出门。要知道,以前的她可是每天都会出门走好几个小时的!
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当然是准备面试的东西,以前对于听力,语微并没有太多的注意,因为考试并不是这个版块占大头,但是她自认为自己的听力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自己失去视力以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的听力似乎比以前好了许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上帝为你关上了大门却又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就在听力训练进行的有条不紊、颇有成效之时,语微发现了生活中一些比较令人烦心的事情——吃饭、穿衣、上厕所和洗澡!先说说吃饭,因为不知道有哪些菜以及菜在哪里,经常把餐桌弄脏,待到大家专门为她盛了一碗菜,放在她面前并告诉她菜在哪里的时候,她又经常把饭菜挑到地上而不自知;有时候她在心里暗骂自己蠢蛋,却仍然笑嘻嘻地对大家说“对不起”,那种心酸劲儿就别提了。再说说穿衣,这也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可是因为自己的腿不方便,上下轮椅都要人帮忙,遑论穿裤子什么的了。看不见还可以用手摸出哪里是正面、哪里是反面,哪个是里哪个是外,可是穿裤子这种事情都要别人帮忙,想想也是丢脸极了。好不容易自己也能够套上两个裤筒,却不能提起裤子包住臀部,真是想撞豆腐的心都有。最后她自己终于可以用一只胳膊撑起半边身体,另一只手迅速套好裤子,两边一反复就可以穿好了,可是为了穿裤子,她得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才可以。不过,这两项还算不了什么,第三项上厕所才是最头疼的事情。刚开始在医院的那几天,她几乎是憋不了尿,像一个脑袋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孩子一样,后来可以控制了,却又烦心在怎么上厕所了。最后还是选择了用夜壶,不过那个使用过程着实是令人心酸,只能说上一次厕所,不算真正解手的时间都要花费40多分钟。洗澡虽然是按地域来说的,有的地方并不需要天天洗澡,但是洗一次澡也是颇令人费心的。莫语微的家就如同之前所说,并不是一个富裕人家,只是平头百姓,没有什么浴池啊浴缸啊一类的东西,所以她只好花费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转移到厕所里放着的塑料凳上,脱下衣服,调好水,然后在期间花上10多分钟抬起自己的身体清洗臀部,但是由于臂力并不是很好,语微每一次都只能冲到一秒钟的水,然后屁股及自己落下去了,如此反复,待到冲完出来,双手的手臂全都压成了一片片的紫色,屁股也几乎被摔成了好几瓣,虽然看不见,但是也定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总共耗费的时间一般是在两个小时四十分到三个小时之间,想着语微就觉得心疼。
还好家里的人并没有说些什么刺激她的话,不然她能不能坚持下来,就难说了。
一个星期以后,语微依旧是让自己的表姐秘密送自己去面试,从下午两点开始直到四点半的模样,语微终于结束了面试,面试结果会在两天之内通过电话的方式告诉她,所以她就和表姐一起回家等待结果了。
事实上,表姐已经考研结束,工作了两年,准备继续考博了,第二天她就得回学校上课了,所以语微也没有拦住表姐让她帮忙分析分析自己能不能过这场面试。听着表姐收拾书籍准备复习的声音,语微心中甚是难过,不过她也并没有说些什么,也不曾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反正都成了事实,后悔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和表姐住在北京的这个出租屋里,因为家中只有她和表姐在北京读书,所以为了方便照顾,表姐也就没有住校。不过这里倒是离表姐和语微的学校都不远,交通及安全也还算是不错的,当然就是房租有些贵。家里人前些天还打电话过来问语微什么时候回家,因为在他们看来,语微回到学校的目的自然是退学,毕竟她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学些什么呢?表姐和语微只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说什么学校还在办理当中。说到底,在这个家中,真心还支持语微继续读书的也就只有表姐一个人了,或许也是因为她的学历最高、看得最为透彻吧!当然,这并不是说语微的父母不支持,只是说他们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女儿都变成了这样,还哪有什么专业可学、哪有专业可收啊!
电话铃声从口袋里传了出来,那是姚贝娜的《心火》。这个手机号是表姐到了北京才给她新办的,除了现在在这间屋里复习的表姐以外就只有同声翻译的几位老师有了,也就是说,这是她最终的判决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