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侧妃的结局已然尘埃落定,偌大的房间内瞬时恢复了安静。父女二人皆不出声,襄亲王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到了上位坐下,而滕鹰就站在他的面前。
可能是这个结局令她等待了太久的时间,也可能是自己一早便预料到了事情的真相,又或者是因为命运多舛的娘亲依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滕鹰面对安侧妃的离去,心里竟没有太多的喜悦。她转而默默观察起襄亲王的举动表情,她不晓得自己的父王此时的心绪该是如何,只是襄亲王的脸色叫她感觉自己的父亲身上似乎添加了几许沧桑。
襄亲王原本静默地坐在上位的红木椅子上,他突然出声问道:“鹰儿,父王活了半辈子了,你是不是觉得父王活得十分失败?”
“父王何出此言?您是龙翼的肱骨之臣,沙场上的一员猛将,您打过的大小战役无数,从未败过。”
滕鹰从未想过襄亲王会问出一个这样特别的问题。虽然她真的认为襄亲王在家事之上失败至极,但是她却想听听襄亲王自己的想法。
“呵呵……女儿,你说得是国事。但是在家事上呢,你娘的枉死注定会是我一生的伤痛,是我亲手划上的伤疤……已然悔之晚矣呀!事到如今,我仍旧没有亲手杀了害她之人,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再见她。”襄亲王的声音里掺杂着无尽的悔意,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的落寞孤独。
“父王……,我……”滕鹰隐隐约约见到了襄亲王那一对鹰眸之中的湿润,她的心尖不由紧紧一抽,她从未和襄亲王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交过心。她一向认为襄亲王对于娘亲的愧疚多过关爱,但在此时,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父亲”心中的悲怆。
“娘亲心慈,她……不会怪罪您的,所以您也勿要多纠结于此了。”滕鹰思忖了半晌,终于有些别扭的吐出来一句安慰的话。“况且安侧妃已然得到了惩罚,虽然不是以命抵命,但在女儿看来,叫她的后半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凄苦中度过更能叫她有时间去懊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更能让她感觉度日如年,感觉生不如死。”滕鹰在心底补了一句,在自己的亲爹面前,这妞注定说话之时要说半分留半分了。
滕鹰的神思还是清晰的,她停顿了一下,随即提醒着襄亲王:“父王还是思索一下明日之事吧。如何向府中众人交代安侧妃的暴毙而亡,尤其是向滕思思交代,她定然不会相信这个说辞的。还有皇上那里,您也要禀报一下的,毕竟是先皇赐予的侧妃,上了玉牒的人。若是消无声息的没了,就怕会被旁人抓到把柄。”
“父王以前还是小瞧了鹰儿,原来只知道女儿聪明,却不知这聪明是在十几年的委屈和隐忍中得来的。”襄亲王抬眼望向滕鹰,双眼之中有抑制不住的愧疚。他进而说道:“十几年来,委屈你了。父王再怎么去弥补也是补偿不得了,但愿玄毓能替父王照料好你的后半生。”
“借父王吉言。女儿愿父王长乐无极,万一哪日相府不是女儿的好归宿,女儿还有父王可以依赖。”滕鹰终究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能温暖襄亲王的话。
“好,父王定不会叫鹰儿失望了。”
滕鹰的话多少宽解了襄亲王倦怠的心,他陡然想到自己必须为这个从小受苦的女儿做些什么。所以襄亲王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只要龙翼的朝堂之上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支持玄毓,保玄毓的一生平安顺遂。
离开馨院之时,风雨已经停歇,天色微明。滕鹰在后,刘嬷嬷提着灯笼在她身前三步远的地方为她照亮儿。滕鹰借着光依稀可以看见道路两旁的残枝败叶。
她轻声问着刘嬷嬷:“嬷嬷,我没叫安侧妃立刻死去,你可会怪我?”
“主子做事自有您的道理,老奴今日见到安侧妃一无所有的下场,主子已是替王妃报仇了。老奴可以死而无憾了。”刘嬷嬷的心情依然不能平复,声音多少有些激动。
“嬷嬷,待得嫁入相府之后,我定会寻上机会去云岚走一遭。”
“不管主子将来做些什么,老奴都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主子的。老奴这辈子都要跟着主子,您千万别嫌弃老奴老了,人也愈发木讷了。”
刘嬷嬷扭头,与滕鹰相视一笑,经过这么多年的相互依靠,她们主仆二人的感情自不是一般的。
滕鹰回到藤园后便想到自己光顾着审问安侧妃,却疏忽了馨院的另一个人,安侧妃身边的阿凤。她本想提了阿凤来问话,又觉得夜色太晚再惊动了馨院旁的人便不好了。想想王府的下人不可能随意进出,所以滕鹰宽了点心,遂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睡下了。
可惜,她的一睡便错过了再见阿凤的机会。第二日天明之后,阿凤便失去了踪影,仿佛馨院从来都未出现过这个人。这也为后来的日子留下了隐患。
至于那滕思思,她第二日自是未见到安侧妃出现在自己房内,反而迎来了面色凝重的襄亲王。无人知道襄亲王对滕思思说了什么,但是襄亲王出门之后便以大小姐伤势不稳需要静养为由,吩咐下人不许外人打扰滕思思养伤,实则是将滕思思看管在了房内。
滕鹰又平静地度过了三日,这三日之内襄亲王派人送来了她的嫁妆家具,她那精致华美的嫁衣,她在锦绣坊制作的衣衫……但是襄亲王本人却未曾露面,只是滕鹰听闻襄亲王曾去了一趟永安候府。
“主子,王爷派柳管家来传话,请是请您梳妆打扮一下,一会儿便在外间见客。王爷会亲自带着客人来藤园。”知琴上了楼来回禀滕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