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走了半日,连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虽然是午后,湖边依然很冷,温和的湖风吹来,也会感到冰寒刺骨。想来湖边居民怕冷,没事就不轻易出来室外。吴非在山中终日赤膊,又有内功护体,自是不惧寒冷。
少年心性犹在,美景看久了也觉得百无聊赖,吴非思来想去,决定找个僻静所在练功体悟。
正行走间,远处隐约传来打斗呼喊的声音。吴非立马改变了主意,隐匿身形,悄悄地靠拢过去。
吴非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灵觉,足足走出三里多地,才看到有两人在湖边激战。
两人衣衫一青一白,纯以拳脚相斗,出手时如行云流水,无比飘逸。招式并不十分精妙,胜在简洁自如。武功之高,堪比宗师,吴非自认不如。
看不多时,两人停下手来,显然只是比试切磋,点到即止。吴非正要离开,腰间忽然一紧,顿时无法动弹。
“师父!抓住一个偷窥的小贼!刚才鬼鬼祟祟地过来,现在又想溜走,看来不是好人。”
“青儿,快快放手!他不是坏人。”
“师父,你认识他吗?”
吴非头被按着,只能看到地上的一层秃草,听到这番对话,不禁纳闷,在这西北边陲,又有谁会认识自己?
突然腰间一松,一双大手将自己扶起,一副清癯的面容出现在眼前,高鼻深目,满面祥和,除了那日在天水城匆匆一会的付东流还有谁!
“付老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吴非惊讶之余充满了喜悦。
付东流微笑道:“你我之间真是有缘,不知小友来这里有何贵干?”
吴非略去运镖一节不说,只说想西去昆仑,拜谒神山。
付东流抚须不语。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俊美少年,也是穿着一身青衣,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面部曲线十分柔和,许多女子见了他也要自愧不如。吴非想到是被这样一个少年所擒,看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心中有所不甘,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你这小贼,刚才鬼鬼祟祟,现在又咬牙切齿,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师父,你可不要被他蒙骗了!”
那少年眼尖,看出吴非所想,嘴上十分厉害。
吴非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自己吃了亏,还要被一口一个“小贼”地骂,当着付东流在这里也不好发作。
“青儿不得无礼。这位小友有名有姓,叫做吴非,年纪虽小,可生来一副侠义心肠。这个是小徒付青,老夫疏于管教,小友还请见谅。”
吴非当即向那少年拱手道:“付兄请多见谅!”
那少年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付东流正要再说,先前与他相斗的白衣人已走到近前。
“扎西老弟,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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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名叫扎西德勒,在藏语里是吉祥如意的意思,是青海湖边的一个牧民,与付东流相识已有三十年。付东流来西北办事路过青海,专程来青海湖拜访这位老友,刚才是在互相检验对方的武功进境。
扎西德勒将几人请进自己的住处,各人都身怀武功,也就不再生火。摆开一张桌子,端出几碟肉干、两瓶老酒,四个人围坐着吃酒聊天。
吴非听两人畅谈天下大事,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大变模样。
火教一跃成为江湖中最大帮会,教众达数十万人之多,也正因为此,才会良莠不齐,令付东流大为叹息。吴非到这时候才知道付东流竟然身居高位,是火教护教左使,地位仅次于教主。杨家老头子,杨源的祖父,是火教在甘肃分舵的舵主,付东流不知当日那两个恶奴是受杨源指使,吴非也不说出,以免伤了他们教内和气。
听说那位柳叔叔——柳叔已经成了火教教主,吴非想起了柳依一和少女阿柔。两人都对自己很好,自己却留信离去,一走了之,实在不够意思。天下之大,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了。想到此处,吴非有些黯然神伤。
少年付青像是与吴非过不去,又敏锐地抓住了他的情绪变化,揶揄道:“你就不能开心点吗,不是咬牙切齿就是拧紧眉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在身一样!”
付东流听到这话正要斥责,付青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分,急忙饮酒掩饰,不知酒量不好还是喝得太急,呛得满脸通红。
吴非收起心绪,笑道:“听两位前辈畅谈,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由入迷了些。我自罚三杯。”
说罢,连饮三杯,喝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付青一眼。付青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可又无法还击,只好吃肉泄愤。
酒到酣处,扎西德勒跟付东流谈起国家时政。
皇帝已经不上朝多年,政事全仰仗内阁处理,底层百姓生活依然艰难,两百多年的王朝积弊尽显,风雨飘摇。火教虽然立志高远,欲重整乾坤,为天下众生营造一个太平盛世,但毕竟势小力微,难有大作为。
内有隐忧,外有祸患。早些年戚继光在浙江、福建痛击倭寇,争得一时太平。可近些年来,倭寇卷土重来,屡犯我国沿海,似有重大图谋。内地武林似也有不少日本武士踏足,挑衅中国武者,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吴非听得连连点头。行侠仗义是他所愿,但帮助一人一家,不过是侠之小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是孩童之时,就常听母亲说起,每次母亲眼中都泛着闪闪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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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酒吃了一个多时辰,两位武功高手吃得高兴,最后都已经醉眼惺忪。吴非和付青收拾掉残羹冷炙,出帐一看,夕阳已经下沉。虽然正月快过了,天黑得还是很早。
付青见师父已经睡意盎然,就提出要跟吴非切磋一番。
吴非见难以推脱,答应下来。有了前车之鉴,吴非事先约法三章,只以武力切磋,不得动用神通。付青欣然应允。
吴非心里憋着下午被擒的气,手下毫不留情,直接以十成功力推出一掌,印向付青胸口。
付青哼了一声,身形急转,不敢硬接,青衫被掌风扫到,猎猎作响。躲开一击,付青钻到吴非背后,欺他身形大,不够灵活,要从后面攻击。哪知吴非像是背后生眼,一掌扫出,右肩已被打中,付青应声坐倒在地。
吴非转过身子,伸手要去扶他。付青避开吴非的手,自行站起,翩然后退,一句话不说,气呼呼地进帐去了。
吴非心中愧疚,懊悔出手太重,追进去想要道歉,付青却根本不理他。吴非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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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怀着心事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付东流与付青已经在收拾行装了,扎西德勒则在准备早餐。
付东流看他起来,走过来向他说道:“小友昨日说要去拜谒昆仑,不如与我们同行,我们师徒二人也要过去办点事情。”
吴非先是一愣,随后大喜,忙不迭地答应。只是想到付青还在生他的气,心中有些忐忑。不料付青像是变了个人,过来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不再像昨天那么冷淡。吴非只等付东流不在时,向他郑重道个歉。
吃过早饭,三人向扎西德勒告别,踏上西去昆仑之旅。
吴非孑然一身,连个包裹都没有,就主动把付东流师徒二人的行李背在身上。三人迎着朝晖,迈向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