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血影堂出来,柳叔的话一直萦绕在吴非耳边。
真的有那样一个世界吗,平等、自由、仁爱?可如今的现实是,还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无处住,贪官苛刻,恶霸横行,东瀛倭寇野心勃勃,想要在这片锦绣河山上掀起腥风血雨,造成生灵涂炭。
吴非没有太长远的打算,只想把眼前的这些祸患先通通解决,再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走了两天,又回到了华阴县地界,吴非没在县城里停留,径直到了华山镇上。九年过去了,这里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邀月楼的琼楼玉宇,发生过惊天血案后,成了一处鬼宅,无人再敢进入,这些年没人打理,凋敝败落,不复辉煌。
吴非想起当年与王家祖孙三人斗智斗勇,与王欣一起上华山,最终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差点身死名污。柳依一的突然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救命再造之恩,不可谓不大。火教,真是好人太好,坏人太坏,让人捉摸不透。
穿过华山镇再往前走,就到了华山脚下,上去是“自古华山一条路”。自从华山派入主之后,那里白天有弟子守门,是一道重要的门户。吴非如今面貌大变,气质迥然,昔日同门再难认出,可也想不出上山登门造访的理由,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要求独自去西峰舍身崖游览。因此,他决定走九年前的老路,直接绕到后山,借着悬索攀上西峰,到舍身崖挖出铁牌就走,来去无踪,没人能够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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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索依旧在,锈迹苔藓缠。
犹记得当年攀上峰顶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不止。吴非武功大成,内力绵长,如今不过是一刻钟,已经立身西峰之上,气息平稳,不见疲惫。
时值夏秋之交,天气渐凉,山顶风大,吴非已由十二岁长成了二十一岁,还是不自禁地紧了紧衣衫,仿佛眼前还是从前练武学艺的华山。现在是上午,快近午时,本该是华山弟子在午饭前的集体练功时间,练功地点离西峰不远,往往都是声震山谷。然而,吴非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整个西峰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虽有些疑惑,吴非并不想深究,舍身崖就在不远处,他长腿迈动,几十步就到了。努力回想起埋藏的地点,吴非心脏狂跳不已,激动万分。这块铁牌承载了太多东西。更重要的是,一旦挖走了它,以后对华山就再没有牵挂了。
吴非努力使颤抖的手保持稳定,双手如抓,运起鹰相拳,将黄土一寸一寸地挖出堆起。挖到一尺深的时候,铁牌没有出现。吴非大吃一惊,当时自己年幼力小,利用长剑挖掘也累得气喘吁吁,不能更加深入。自己记错了地方,还是铁牌已经被人取走?
重新回忆后,吴非确信没有记错,双抓运起,上下翻飞,一个方圆二尺的大洞越挖越深。挖到六尺深的时候,吴非大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洞中,突然左手触到了硬物,他小心翼翼地将之取出来一看,是一截一尺长短的烂木根,通体乌黑,上面还有许多虫蛀的小洞。玄铁牌不见踪影,挖出来个这样的宝贝,吴非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将它扔到山下去。
吴非刚抡圆了手臂,烂木根快要脱手而出,他发现身体失去了控制,丹田中的内力狂涌而出,顺着右手臂的经脉输入到这截烂木根中。与此同时,天地间的灵气以一种恐怖的汇聚速度疯狂地进入了烂木根中。
烂木根上几百个细密蛀孔射出刺目的光芒,色彩缤纷,交相辉映;而原先通体乌黑的烂木根此时渐渐变换色彩。绿、红、黄、白、蓝,五色依次闪耀三次后,烂木根复归乌黑,蛀孔也不再发光,吴非发现自己的身体重新又回到了掌控之中。
“吧嗒!”
原来吴非刚才身体恢复正常时手上无力,烂木根落在了地上。吴非见识了它的神异之处,赶紧捡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最后无奈地发现,这个宝贝太普通不过了,在山里一天能捡到几十个。他运起内力输入其中,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起色,绝难催动。
好东西都是自主启动的,就像奇经八脉里的怪气,他安慰自己道。
拿起这截神奇的烂木根,吴非继续飞速地挖掘起来。天地灵气在这里发生了异动,恐怕不久就会有长老过来查看。
……
吴非艰难地从土中爬出,灰头土脸,一副狼狈的模样。玄铁牌找到了,足足挖到了一丈五尺,才发现了它的踪迹。入手沉甸甸的,通体乌黑,根本看不出任何玄异之处,倒与那截烂木根像是两兄弟。吴非催动内力,铁牌也无甚变化。
有了前车之鉴,他也不再浪费力气,将这黑不溜秋又不听使唤的两兄弟放入怀中,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准备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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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吴非心道晦气,已经走到铁索边,再有两步就能下山了,居然还能被人发现。一听声音还很稚嫩,想来是个刚上山没多久的年幼弟子,吴非没有回头,脚步一停,假装要转过身去,腿上却是猛一发力,看准铁索的位置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没有响起,铁索也在眼前一闪而过,吴非不明所以,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吴非只觉身上一紧,手臂胸背略有疼痛传来,紧接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滑动了起来,耳中传来一声重重的“哼”。
“你这小贼,在华SX峰鬼鬼祟祟,被我发现后竟要跳崖,看来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行径!我虽非华山弟子,见到如此恶行,也当同仇敌忾,替天行道!”
吴非无奈地看了看紧紧缠绕在上身的堪比儿臂的粗大藤条,这时才发觉刚才一时紧张,听力有误,说话的声音有些尖锐高昂,分明是个女子。挣扎着扭头看去,红衣飘飘,裙摆飞扬,是个高挑苗条的背影。
“动什么动?这捆妖仙术越挣扎越紧,用来对付你这小贼可真是浪费了!”
她所言不虚,吴非确实感觉更加难受了,一时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她摆布。那人说话间转头看来,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健康脸蛋,肌肤吹弹得破,琼鼻小口,一对丹凤眼上双眉如细细柳叶,此时脸上挂着一副无比嫌恶的神情。
“没见过女人吗?一副痴傻表情,不但是个恶人,还是个色狼!”
吴非呆呆地看着她把脸转了过去,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个女子很美,但绝美不过付青。吴非作出这样的反应,当然不是被其姿色所迷,而是想到了一个人。可这女子看去不过十七八岁,比自己还小,不可能是她。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吴非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来,这个年轻女子要把自己押到华山派去交给长老处置,若是陷入重围,自己很难逃脱。现在身上的这粗藤非常古怪,以宗师级的内力相搏,竟然难动其分毫。这人看着年轻,修为如此惊人,难道是某个容颜不老的强者?
“卓师妹,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师父不放心,让我来找你!”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吴非暗叫糟糕,却只能干着急,自己一身武功在这个女人的法术之下毫无用武之地,怪异之极。
“我有那么不堪吗?你师父该担心的是你!看看我的收获!”
“呀!师妹你也太鲁莽了,这种凶徒要是发起狂来,伤到了你该怎么办?你不该以身涉险的,下次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不然师尊责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哼!”
吴非骨骼一阵脆响,藤条勒得更紧了,那女子将不满全发泄在了自己身上。
“我说两位少侠,我不过是一介游客,上华山来游山赏景,不知怎么的就被绑了起来,现在才回过神来。素闻华山派是侠义的门派,怎么做事情这么欠考虑?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抓起来……”
“闭嘴!你不心虚,刚才为什么要跳崖?”
“我什么时候想跳崖了,我只记得我正要转过身来,就被捆住了,然后一口气没喘过来,一直晕晕乎乎的。华山是天下人的华山,不是华山派一家的……”
“师妹,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可别被人耻笑了咱们的作为。”
“呵呵……你去搜他身,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那女子突然停了下来,吴非上身一松,下身却是一紧,双腿已被捆住,接着双手举过头顶,也动弹不得。
一男一女出现在他的眼前。那名男子剑眉星目,身材颀长,面貌儒雅,年纪二十出头,看着很和气。
吴非目光灼灼,看这那名男子,感觉似曾相识,像极了一个当年的小师兄。
那名男子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微红,急忙道:“为了阁下清白,在下只能得罪了。”
吴非心中大痛,为什么刚才遇到的不是这样讲道理的老实人,不然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怀中的两样宝贝,难道就要离我而去了吗……
五六个铜板,一截烂木根,一块刻有古怪图案的奇形铁牌。吴非身上除了衣服外仅有的几样东西都散在了地上。
“怎……怎么可能?”
红衣少女一脸不可思议,世上竟能有如此穷酸之人。
“你一定还有东XC起来了!”
见到少女着恼,面露羞愤,吴非作出一副无辜神情,淡然道:“这位仁兄摸遍了我的全身,连那里都没放过,要是姑娘你信不过,自可亲自来搜。我那话儿太大,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小东西漏在当中呢……”
“你……找死!”
红衣少女怒气暴涨,一手将粗藤缩紧,另一手高高举起,就要打将下来。
吴非见状大声哀号,满脸的痛不欲生,仿佛不堪折磨,就要支持不住。
那名华山弟子将少女打下的手格挡住,柔声道:“卓师妹,这人我已仔细搜过,身上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了。他怀里的这些东西也绝非我华山宝物,恐怕是个可怜人,就放他走路吧。”
吴非暗喜,表面功夫却依旧做足,若非被藤条捆住,他就要在地上打起滚来了。
那红衣少女双眉一横,单手叉腰,尖声道:“此人言语如此下流,纵然没有偷窃行径,也定然不是好人!我们将他带到你师父处,由他老人家来处置!”
男子嗫嗫嚅嚅,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口,算是同意了少女的主意。
红衣少女恨上心头,将吴非狠狠一拖,他背上的衣衫“嘶啦”裂开几处口子。
“我……哎哟……我的新衣服……把我的那几块铜板和两样传家宝……还给我……哎哟……”
男子眼中不忍,捡起地上的几样物事,塞回了吴非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