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谈抢身而上,眨眼间已将胡亥扶起,然后腾出右手,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塞入胡亥的口中,再用手抬起胡亥的下巴,生生把药丸送入胡亥的喉咙里。他的手法快如闪电,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禁让人联想到他或许不只是一个宦官那么简单。
胡亥身负剧毒,韩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他体内的剧毒压制下去,此时经泰阿剑威道之力的牵引,他体内的剧毒再次被催发。如果不及时解毒,随时有可能去往阎罗殿。
眼看胡亥再次濒临死亡,韩谈形容枯槁,心中隐隐生疼,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只见他双手往胡亥肩上一搭,生生将胡亥提起,紧接着转身弯腰,背起胡亥便冲出了祠堂。
韩谈如脚下生风,背着一个百十斤重的人,竟丝毫不影响他行走的速度,从祠堂返回到校场只用了半个时辰。
此时,校场上的擂台上,十个队长还在两两对决,只见人影翻飞,剑影重重,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分出名次。
韩谈将胡亥放在石阶上,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稍大些的泥哨子,含在嘴里“呼呼呼呼呼”的连吹了五声。泥哨子发出的声音很是尖锐,穿透力极强,方圆一里之内都能听到。
片刻之后,十余身着铠甲的兵士沿着石阶飞奔而至,当先一人军阶最高,拱手对着韩谈道:“韩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韩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道:“陛下体内的剧毒又被催发了,怎么样,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传回来没有?”
那当先的兵士望了一眼胡亥,道:“韩大人,还没有。”
此时,又有十余兵士从另一条小道上飞奔而来。只有遇到紧急情况,韩谈才会使用这种泥哨子,所以,他的手下听到哨声,都火急火燎的赶来。
“有没有消息传回来?”韩谈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刚刚赶到的那群兵士,抢先开了口。
“韩大人,适才接到飞鸽传书,卢兮在咸阳以东八百里外的一个幽谷里寻到了丁神医的踪迹。”后到的兵士中有人上前一步,拱手道。
韩谈大喜,道:“子泽,立即安排马车,带上你的人,我们这就出发。子易,你在这里留守。”
“诺!”
……
秋瑟瑟,风萧萧。
此时,天已近黑,一条蜿蜒的小道上,三辆马车正奋力奔驰。韩谈等人已经连续赶了一天的路,片刻不曾停歇过,哪怕是现在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韩大人,赶了一天的路,马也疲了,不如停下来歇歇。”
“不行,少耽误一刻,陛下就多一线生机。”
“可是,我们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不用说了,能撑多久是多久。”
马车始终没有停下,速度却慢了许多。夜色越来越朦胧,不知何时,车头上已经挂起了行灯。
又行进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全黑,马蹄声、车轮声破空而出,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天空下起了毛毛雨,偶然吹来一阵阴冷的秋风,这样的夜晚,任谁也不想出门。
“韩大人,前面就是幽谷了,不过,路太窄,马车过不去,只能靠步行了。”子泽勒停马车,回头道。
行灯的微光映在胡亥隐隐发黑的脸庞上,一条条黑色的长纹清晰可见,仿佛要在他的脸上生根发芽。韩谈面色沉重,长叹一声,道:“子泽,让三个人留下看守马车,其他的人跟随我们连夜进谷。”
“诺!”子泽应了一声,旋即跳下马车,吩咐几声后,返回来背起胡亥,沿着羊肠小道往山里走去。
韩谈让几名兵士拿着行灯,走在最前面探路,他和子泽走在中间,最后面跟着几个兵士,他们负责护卫。
山路荆棘密布,行进十分困难,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过往前推进了五六里。这期间,背胡亥的人已经换了三四拨,可见路途的艰辛。
漆黑的夜里,行灯的微光游离山间,远远望去,像是野兽的眼睛,人们见了,只会认为是野兽出没,谁会想到这是一群赶山路的人。
又走了两三个时辰,所有人都累得走不动了。韩谈喘着粗气,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深深地一吸一呼,道:“原地休息一下,吃些干粮再走。”
子泽寻了个稍微宽敞的地方铺了个褥子,让人将胡亥放下,这才拿出几张饼,一人分了一张。
补充了食物和水分后,韩谈先站了起来,道:“如今陛下是拯救大秦唯一的筹码,失去了这个筹码,大秦便再无生机。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救陛下。”
子泽点了点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道:“走吧,再有一两个时辰应该就能到了。”
雨越下越大,毛毛雨已经变成了小雨,每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山风吹来,不由瑟瑟发抖。
“真是见了鬼了。”子泽骂了一句,用手擦掉脸上的雨水,重新背起胡亥,继续赶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冒出一块平坦的地势,所有人大喜过望,子泽率先开了口,道:“总算到了。”
韩谈双手撑着大腿,弯腰歇了口气,道:“赶紧四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丁神医。”
话音刚落,一个眼尖的兵士指着前方的一团黑影,道:“韩大人,那里有间房子。”韩谈顺着兵士指的方向望去,仿佛真是一间房子,不由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茅草屋,像是新修的,有些茅草还是淡绿色。十余人停在茅草屋前,雨水从他们的脸颊滑落,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欣喜,还是忧虑。
“丁神医,在家吗?丁神医……”
韩谈接连喊了几声,一点回应也没有。子泽见状,晃着脑袋甩了甩头上的雨水,指挥着十余人一起喊:“丁神医,丁神医……”
喊声响彻山谷,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子泽摊着双手,道:“不赶巧,丁神医不在家,我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韩谈垂头丧气的叹息几声,道:“我们就在这里死等,就不信他不来,走,进去躲躲雨。”
子泽抬脚欲要踢门,只听见茅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子泽一愣,连忙缩回脚。
韩谈大喜,拱手道:“丁神医,冒昧打搅,还请见谅。若不是人命关天,我等也不敢惊动您老人家。”
“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吧!”
子泽刚想说话,却被韩谈拦住了。韩谈示意所有不要出声,悄悄的退到一旁,轻声道:“子泽,丁神医说等天亮那就等天亮吧,我们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你让人砍些枝条来,我们在这里搭个棚子,熬过了今晚再说。”
子泽不敢推辞,只得照办。
……
旦日,天刚蒙蒙亮,茅草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长胡子老者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背着一个竹筐走了出来。
韩谈一夜未眠,一双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扇门。一见那老者走了出来,翻身跑过去,深深一拜,道:“丁神医,请您救救我家公子。”
丁神医摆摆手,道:“老朽要上山采药,没有那闲工夫。”
韩谈连忙跪下,道:“丁神医,全天下就只有您能救他了,您妙手回春,耽误不了您的工夫!”
此时,子泽等人已将胡亥背了过来,放到丁神医面前。为了避免无端生出意外,他们来的时候都换了衣裳,只作平常人的打扮,连胡亥也换了。
昨夜淋了雨,胡亥体内的剧毒发作得愈加严重,全身上下已经长满了黑色的长纹,脸上的五官几乎分辨不出来了。
丁神医看也不看一眼,淡淡的道:“老朽要上山采药,你们回去吧!”
子泽欲要发作,韩谈一把拉住他,抢先道:“丁神医,我家公子中毒太深,您若不出手,必死无疑了。”
丁神医漠然一笑,道:“他死不死,与老朽何干。”说着,便要往山谷深处走去。
韩谈拦住丁神医去路,一把扯开胡亥的衣裳,道:“丁神医,您看看,一个孩子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毒?”胡亥的整个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味,那一条条黑纹还在肆意生长,似乎要将胡亥生生吞噬掉,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丁神医瞟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他还是不为所动,往另一边去了。早就听说他性情古怪,今日韩谈算是真正领教了。
子泽早已按捺不住,跳到丁神医跟前,目露凶光,威胁道:“丁神医,我们走了几百里路才找到这里,你好歹给瞧瞧。”
丁神医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又不是老朽让你们来的,你们走多少路与老朽何干?”
子泽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扣入肉里,暴喝一声,挥拳向丁神医前胸打去。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子泽的拳头距离丁神医已经不足一寸,韩谈飞起一脚将子泽踢开,喝道:“休得无礼!”
这一脚十分生猛,子泽滚了几下才停住。丁神医面色不改色,又要往前走。韩谈一把拉住他,再次跪倒在他的面前,声泪俱下的道:“丁神医,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公子。”
丁神医依旧不予理会,躲开韩谈又要往前走。此时,胡亥微微张开眼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颤的道:“韩谈,不要求他,死便死了,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