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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面对无良对手,不理不睬最凶

之后的“达娃之争”愈演愈烈,双方明枪暗箭不断,相互间的鸿沟越来越深。发展到后来,达能对宗庆后甚至连下三滥的手段都开始用出来了。

2007年5月8日,正午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娃哈哈下沙生产基地附近的开发区十号路上。路上行人很少,过往车辆就更少了。

这时,一辆自行车从远处徐徐驶来。当骑车人驶到十号路边的一家咖啡店门前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只听“噗”地一声轻微闷响,自行车擦碰到了一辆停在咖啡馆门前的京K牌照轿车。

这时几位男子刚好从咖啡馆内走出来,见此情景,其中一位男子面带愠怒地冲了过来,对着骑车人骂骂咧咧。不想骑车人并不买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句话不合,便扭打在了一起。

在争执过程中,双方的几名朋友闻讯先后赶到,也加入了混战之中。眼看着事态逐渐扩大,围观的群众中有人悄悄地报了警。

下沙交警支队的民警很快赶到现场,虽然打斗的双方被隔开了,但是纠纷却一时无法解决,于是交警就把双方当事人带回交警支队问讯。

姓王的驾车男子身份很快就被查实了,他是北京邦信阳律师事务所驻上海办事处的一位负责人。当这名姓王的男子说出他此行来杭的目的时,不禁令在场的交警吃了一惊:他居然是受客户委托,在暗中调查娃哈哈、跟踪监控宗庆后的!

办案民警由此很快联想到了半个月前,也是在下沙开发区的十号路上,也是针对娃哈哈和宗庆后的另一次类似事件。

那是4月下旬的时候,因为娃哈哈下沙生产基地附近一家小店内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为了尽快破案,当地警方组织了大规模的排查。在排查过程中,一辆京F牌照的小轿车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这辆挂着外地车牌的轿车一连几天都停在娃哈哈生产基地门口附近,行迹十分可疑。

4月27日的下午,下沙民警上前对该车盘查,发现车内竟然有砍刀、被子、记事本、摄像机等令人生疑的物品,而车上的一男一女两名人员行为也十分反常,回答问题时支支吾吾,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警方立即将两人带回警局进一步调查,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

原来,这一男一女分别是北京邦信阳专利商标代理有限公司的经理助理王某和员工张某。据他们交代,4月20日,公司召集王某、张某等数十人开会,安排他们组成三个小组,分赴沈阳、山西和杭州调查娃哈哈公司,并对宗庆后进行跟踪监控。会后,公司负责人张某某亲自带着他们一行9人,当天就分乘6辆小轿车抵达杭州。随后,王某和张某被安排到娃哈哈秋涛基地和下沙基地,实施全天候监控,并用摄像机拍摄监控情况、记录在册。

警方随即在杭州凯恩戴斯大酒店找到了北京邦信阳专利商标代理有限公司负责人张某某,获知该公司是受北京“捷福斯”公司委托,对娃哈哈进行秘密商业调查的。而据调查,“捷福斯”是英国的一家全球风险管理顾问公司,公司注册地在英国,并无在中国开展商业调查的资格。

一家境外风险管理顾问公司为什么对娃哈哈如此有兴趣呢?这个问题终于在“盯梢事件”再度发生之后有了答案。

5月8日因与骑车人发生冲突而被警方置留问讯的那名王姓男子很快就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正是与4月下旬被下沙警方发现的那些人是一路的。据王某向警方交代,上次盯梢行动败露后,邦信阳并未罢手。

4月29日,王某将邦信阳员工刘某从西安调至杭州,试图让他进入娃哈哈各生产基地内部收集情况。5月5日,刘某奉命来杭,入住在清泰门附近的杭州邮政宾馆,对娃哈哈集团总部和各生产基地实施监控。

5月8日,来杭检查刘某工作进展情况的王某等人到下沙开发区十号路一家咖啡店与其会面。刘某提前离开,前往娃哈哈下沙基地附近实施调查。王某等人随后也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正巧目睹了骑车人与自己的轿车发生刮擦,于是便发生了冲突。

警方很快又找到了正在实施监控的刘某,并将他带回了警局。在刘某的车内,警方又一次发现了摄像机、记事本等物,从里面记录的大量与娃哈哈相关的文字和影像资料显示,他们已经对娃哈哈的多个生产基地实施了一段时间的监控。

面对这些物证,刘某交代了上述两起盯梢活动的幕后委托者——法国达能公司。

宗庆后万万没有想到,一贯以正人君子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达能,竟然也会在背后使出小人的手段。

对此,达能方面曾经予以否认,他们说自己从来没有雇用过任何人或任何公司来监视宗先生。其实商业调查在商战中并不罕见,也并非不可为之,只是这种调查活动应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实施。而宗庆后遭遇的这两次“盯梢”,都被警方查实属于违法活动。因此即使是达能委托的,想必也是不会承认的。

然而,5月18日,在娃哈哈萧山基地附近,警方竟然再度抓获了一名涉嫌进行非法商业调查活动的人员,这名为上海一家公司效力的胡姓男子,同样交代了其调查活动的委托人就是达能公司。

杭州警方最后决定将三起非法监控事件并案调查,并派员赴北京询问了邦信阳专利商标代理有限公司张某。张某最终承认,该公司于2007年4月与达能公司签订了委托代理合同。杭州警方也在随后的调查中获得了相关的证据,证明达能曾向多家机构支付过高达每天400美元的调查费用。

“达能做出这种威胁我人身安全的事情,已经跨出了道德的底线!”盯梢事件的屡次发生,使宗庆后气愤难平。他觉得,与达能之间的鸿沟愈发变深了,跟这样的公司已经没有必要再合作下去。

娃哈哈与达能的纠纷不仅引来了众多的旁观者,也引来了一些不速之客,他们怀着不同的目的,从各自的角度出发,想方设法介入这场纠纷之中。

2007年5月10日,达能在斯德哥尔摩提出仲裁申诉的第二天,达能中国区总裁秦鹏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东方高圣投资有限公司的信件。他略带疑惑地打开信封一看,镜片后面那双布满了沉重神色的双眸,顿时不易觉察地亮了一下。

这是知名并购专家、东方高圣首席分析师冀书鹏主动前来为达娃之争寻求解决方案的请缨信!这封信在这一时刻出现在秦鹏的手中,真可谓是捏准了火候。

作为最初代表达能一手操办了与娃哈哈合资合作的局内人,秦鹏此时的心情是极度复杂的。从达能中国区负责人的身份考量,他毫无疑问必须维护达能的利益,但同时,从内心讲他又是很不希望看到娃哈哈与达能走上决裂之路的,毕竟双方的合作包含着他的心血和成果。因此,尽管达能已在瑞典提起诉讼,但秦鹏还是很想继续辍和达能与娃哈哈的。

冀书鹏的来信并不算太长,却非常概要地分析出了纷争双方所处的尴尬境地,点出了解决双方纠纷的一个关键点,就是在娃哈哈集团中占大股的地方政府。冀书鹏在信中提出希望与秦鹏会晤,商讨具体的和解方案。

秦鹏读完此信,不禁微微颔首,显然,冀书鹏的来信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秦鹏很快安排了与冀书鹏的会面时间。5月21日,两人在上海希尔顿酒店碰面,冀书鹏向秦鹏亮出了他的设想:引入第三方资本,来替换在他看来是没有任何作为的娃哈哈集团中持大股的地方政府,以达到缓冲和制衡的目的。据他分析,地方政府正急于脱手其所持有的股权,而考虑到各种因素,政府又不可能把股权转让给达能或者宗庆后,因此引入第三方资本正是时候。

听完冀书鹏的计划,秦鹏感觉跟自己的思路非常吻合,于是他进一步分析道:“目前的确有许多资本想介入达能和娃哈哈的纷争,但地方政府已经高度关注纠纷进展,新进入的增量资本必须有背景、有实力、够资格。”

冀书鹏立即表示,自己手头掌握着足够份量与资格的第三方资本,譬如中粮、新希望、张江高科等。

长达三个小时的会面终于结束,双方谈得非常投机,秦鹏甚至向冀书鹏透露,之前已有许多中介机构都曾与达能方面主动联系,希望担任“和事佬”角色。但他显然对冀书鹏的方案和能力更加青睐。

可这也只是他们二人一厢情愿的打算,要如何说服宗庆后接受这个方案,两人心里并没有底。

与秦鹏会晤之后,冀书鹏马上又给宗庆后发去一封信件,其风格与当初给秦鹏的信如出一辙,同样简要分析了娃哈哈所面临的局势,同样提出了希望见面详谈的要求。

这时很多人都在替宗庆后担心:这达能可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跨国集团,人家白道黑道都能使,你得罪不起的。这时刚好又有中间调解人自发地出现,便有好人心劝宗庆后不妨退一步。

可遇强更强又恰恰就是宗庆后的秉性,既然你达能能用“盯梢”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我,那就更让我觉得已经没有和你和解的必要了!面对达能的步步紧逼,宗庆后不仅没有退却,甚至干脆不理不睬,摆出了一副绝不和解的强硬姿态。因此对于冀书鹏的“冒昧来信”,宗庆后根本不予理会。

见宗庆后如此沉得住气,冀书鹏和秦鹏都焦急万分,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一旦达能在斯德哥尔摩的仲裁正式进入程序,那么用第三方资本注入来达到和解目的的最佳时机就会丧失。而且再过几天,秦鹏的顶头上司范易谋也即将回法国,他很希望能在范回国之前有所作为。

几天之后,等不到娃哈哈一方确切回音的冀书鹏只好再做最后努力,他向宗庆后和范易谋分别发去了公开信。这一次,他在信中分块详尽地分析了达能的处境、宗庆后的处境以及两者之间出现的利益错位,并且和盘托出了他的和解方案。

在这份和解方案中,冀书鹏为双方设计了具体的操作思路:首先引入新的、负责任的新本土资本,以不超过40亿元人民币的价格来受让上城国资在娃哈哈集团中所占有的46%股权;然后整合娃哈哈合资公司和非合资公司的饮品业务,再由新本土资本追加入股资本,共同设立娃哈哈饮品公司,达能、娃哈哈和新本土资本分别占有40%、38%和22%的股份,达能为此补偿宗庆后40亿元人民币,作为非合资公司注入娃哈哈饮品公司的代价;此外,新本土资本要与宗庆后和达能分别签订预售协议,即把娃哈哈集团46%的股权以不超过40亿元的价格预售给宗庆后,把娃哈哈饮品公司22%的股权预售给达能。新本土资本的收益通过向达能溢价转让饮品公司股权来实现。

这份计划看起来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但却恰恰忽略了冀书鹏自认为最关键的一环,那就是上城国资的态度。按照他的观点,上城国资在整个娃哈哈发展中完全是不作为的,因此有理由请他们退出,而且据他的分析,上城国资也早有此意,甚至已经把娃哈哈看成“烫手山芋”了。

可这很显然只不过是冀书鹏的观点而已。作为政府部门,应该怎样有作为呢?放手让自己信得过的企业家去搞好经营,从而收获稳定增长的税收和资产,显然要比指手画脚直接插手企业来得更加明智,对于政府来说,当今社会条件下采取这种“无为而治”的办法来处理其在企业中拥有的股权,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妙的作为。因此,这最为关键的角色究竟能不能接受冀书鹏的方案?似乎被忽略了。

同时,这份受到了秦鹏赞许的计划,却并不见得符合宗庆后的想法。事实上,在冀书鹏向宗庆后发去这更为详尽的第二封信之后,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充当“和事佬”的冀书鹏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斡旋成功,为此他却付出了不少精力和财力。在2007年七月号的《英才》杂志上,冀书鹏以一篇题为《娃哈哈让中国企业颜面扫地》的文章,表达了他对宗庆后的失望与不满。

他在这篇署名文章中写到:“娃哈哈事件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这并非危言耸听。”他认为宗庆后本来是掌握主动的,“但他打鬼引出了钟馗,不但葬送了优势盘局,大而言之,对我国对内构建和谐社会和对外和平崛起的大政方针造成相当不利的影响。从国内讲,宗庆后挑动对立情绪的做法,为民营企业家树立了一个非常坏的榜样,那些已经或即将开展国际合作的民营企业家会否由此突破道德底线?从国际上讲,即便宗庆后确实在贡献与收益不对等上占理,而这种赤裸裸的要挟,亦让中国企业、中国企业家乃至中国社会在国际社会面前颜面扫地。 ”最后他不无揶揄地写道:“中国五千年文化不仅仅沉淀了礼仪礼法,更锤炼出了以柔克刚的丰富战术。如果说我们从这次灾难性事件中能够获得什么,那就是老祖宗的一记耳光。”

有趣的是,就在遇强则强的宗庆后对达能及其说客抛来的“橄榄枝”毫不理会之际,有一个“程咬金”般的角色非常戏剧化地出现,给了他最有力的声援。

6月14日,国内最大咨询公司之一的北京和君创业咨询有限公司突然跳出来表示,将以光明乳业股东的身份对达能进行一切可能的法律诉讼及检举。该公司总裁李肃向达能公司发出一封措辞强硬的公开信,要求达能退还娃哈哈品牌,并对损害光明乳业股份有限公司小股东利益的行为作出赔偿。

李肃在公开信中指出了达能在“妨碍中国经济安全”等方面的四大过失,并称:“如果达能公司在自己的战略误区中一意孤行”,和君创业“将根据中国法律采取行动,进行一场反对不公平不道德的商业交易、推动国企健康改制、制止违法转让商标、维护国家经济安全的世纪之战”。

现年52岁的李肃来头不小,他曾先后担任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美国休斯敦大学亚美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发展中心研究员。作为北京和君创业研究咨询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长,他长期专业从事公司战略、收购兼并、资产重组、产权及组织设计、企业文化等方面的研究与咨询。

和君创业的意外介入,让达娃之争的参与者骤然间变得多元化起来。而李肃的不少颇具专业水准的观点,更成为日后宗庆后反诉达能的有力武器。

李肃认为,达能进入中国后,先后收购了娃哈哈51%的股份、乐百氏90%的股份、蒙牛49%的股份、正广和50%的股份、光明乳业20.01%的股份、汇源24%的股份,同时持有七家中国本土知名品牌的大量股权或全部股权,这些公司当中有许多是上市公司,并且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达能在这些公司中都占有董事会席位,这明显违背了“上市公司同业竞争的原则,侵害了各家合作方股东的根本利益”。

为了向达能这种“同时持有多家饮料品牌股权,通过并购形成行业垄断,造成同行业竞争,侵犯股东权益,威协‘国家经济安全’”的做法宣战, 6月初李肃特意购入100股光明乳业,并且扬言将以单个小股东的名义起诉拥有光明乳业20.01%股权的大股东达能公司。他强调说:“如果仅从股东权益损失来看,100股的股东完全没有必要起诉,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要唤起相关企业和政府部门对外资垄断性并购的正确认识,为中国企业和市场呼吁一个可以争取到的平等的商业规则。”

至于具体的宣战方法,李肃表示有可能以达能并购国内同业企业威协国家经济安全为由,向政府部门提出诉讼,或向工商管理部门提出变相违法转让商标的检举等。

和君创业率先站出来后,其它相关企业也开始陆续发出了声讨达能的声音。6月18日,乐百氏华北大区经理王磊代表乐百氏老员工,向娃哈哈集团公司发出声援信,表示支持宗庆后和娃哈哈员工争取权利。参与达娃纠纷的第三股力量由此逐渐形成,尽管这股力量十分有限,但仍让身处漩涡之中的宗庆后感到了来自同胞的力量是何等的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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