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痛,”
“你,快点,”
“……”
苏心柔的惨呼连续不断,附近的鸟雀被惊得呼啦啦飞走,老黑吧唧吧唧在院子的篱笆墙下抽着土烟,也不知哪里搞来的。
眼见天色已晚,他才慢悠悠的在篱笆上磕了磕烟灰,好整以暇的将烟斗收到布袋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苏心柔已然安睡,脸颊上满是香汗,只是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有一丝红晕未退。
“少爷,你该知道谷中的规矩,药王令,一令换一命,或者是得到谷主允许,才能够以谷中医术出手救人,你今日这样做,有些过了。”他头也不抬,看着地板上的石砖,然后蹲下来研究,好像那是绝顶宝物。
“她也救过我们,相信父亲和母亲能够理解的,假若我这儿子的命都不值出手一次,那我也不算谷中的人了。”夏小澜毫不惧怕,谷规于他并无多大约束力。
“哎,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无法劝阻,只是谷主已知此事,罚你三年不得回谷,我会送你入凡尘历练,不得透露药王谷的身份。”老黑慢悠悠的逐字逐句斟酌,只是听着有种假惺惺的感觉。
“少来,骗不了我,你该知道我可以看透人心。”夏小澜目光灼灼,小心的为苏心柔盖好被子,一边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在他吹熄灯火的时候,苏心柔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在夜幕中熠熠闪闪,透过门缝看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神情复杂。
“凡俗之地,也是卧虎藏龙,一介凡人竟也有如此手法,”她轻声喟叹,想起不堪的表现,将小脑袋深深埋到被子里:“哎呀,没脸见人了,竟然误会他了,还……”
夏小澜并没有轻薄举动,只是在她手心里鼓捣。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手法,只是拉动手心的筋脉,就令全身的血肉随之有了反应,于是错位的内腑就被矫正,如此手法,堪称鬼神之术。
现在,她的胸口也是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内腑移动导致的。
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听到夏小澜与老黑之间的对话。
朝阳初生,漫长的黑夜过后迎来温暖和煦的阳光,金黄的阳光从东方倾泻而至,瀑布流水一般从房顶流淌下来,透过半开的窗户暖暖的洒在被子上。
苏心柔感觉又回到小时候,躺在祖母怀里无忧无虑的晒着阳光,斑驳的光点照在祖母威严的脸上,一下将她惊醒。
夏小澜正推门进来,看到苏心柔醒了,将手中的脸盆放在木桌上,毛巾用力拧干,跨步走了过来。
“醒了,”夏小澜问候一句,开始给她擦脸。
“不用,我自己可以,”苏心柔不习惯这样,可没有伸手阻止,只是嘴上抗议。
夏小澜看她乖乖的斜躺着,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不由嘴角轻抿:“心柔,你真好看。”
他忽闪的大眼睛,一点点从苏心柔的脸上看到身上,直到脚跟,后者心中砰砰跳,觉得厚实的被子也无法阻挡那火热的目光。
“杂质排除得差不多了,还需要好好保养。”夏小澜留下这一句话,往外走去:“你等等,我去拿早餐。”
苏心柔心里甜甜的,嘟着嘴角蒙头在被子里傻笑。
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劲,头发磨蹭在被子上有砂石刮擦的感觉,刺得皮肤生疼。
抬头一看,洁白绣花的被子上有一大滩污渍。
苏心柔挺翘的小鼻子微微一皱,赶紧将被子推开,她一向好洁,想着在这样的被子里睡了一晚,就感觉混身不舒服。
目光在脚尖一凝,那里被一层厚厚的污渍覆盖,紧接着伸手在脖子后一擦,手心一大层黑乎乎的粉末,苏心柔眼里出现一抹惊慌。
“啊,”夏小澜正将热好的饭菜端出来,这时候被高亢的女声一吓,手中拿着的木板一斜,稀里哗啦锅碗瓢盆打了一地。
夏小澜飞奔到房间里,看到苏心柔蜷缩在床角,像是看到极恐怖的事情。
“怎么了?”房间里没有异常。
“脏,”苏心柔几乎要哭出来。
夏小澜松了一口气,这不是什么大事,祛除杂质而已。
“我,我不会毁容了吧?”苏心柔有些惊吓过度,这时候惴惴不安。
“没事,洗洗就好,”夏小澜和声安慰。
“对,对,哪里有水,”被夏小澜提醒,苏心柔终于回过神来。
“后面,”夏小澜指着院子后的一口水缸。
“蹬蹬蹬,”一道光芒闪过,夏小澜眼前一花,就发觉床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快点,我去做饭。”对后面喊一声,夏小澜想起饭菜已经打翻,于是径直回去做饭。
“嗯,”苏心柔泡在水缸里,也不知这声回应夏小澜听到没有。
午时,外出的老黑回来了,风尘仆仆,斗笠上沾满灰尘。
“少爷,安排好了,明日你就去吧,”老黑没有明说要送夏小澜去哪里,口气里难得带上一丝哑腔——夏小澜马上明白此事无法商议。
苏心柔看着他们,总感觉这对主仆很奇怪,一点也不像主人与仆人的关系,倒像是爷孙。
“你要去哪里?”苏心柔非常好奇,想起昨日发下的誓约,突然无比关心。
“不劳费心,”老黑头也不抬。
“没问你,我问小澜,”苏心柔感觉老黑很奇怪,不想和他多说,她有种感觉,老黑不希望她接近夏小澜,这是一种直觉。
夏小澜也不知道,所以只能够看着老黑。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昨日黄花,今日且饮酒,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老黑开始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可和当前的话题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啦,好啦,我们送心柔回家,然后再去好不好,老黑!”夏小澜语气放柔,期待的看着这个长辈。
“不用,自会有人来接她,”老黑看看天色:“该走了,少爷,早一日开始,也就早一日结束,凡世苦果太多,咽下去,会涩嗓子的。”
“哎,我说你这老者,说的话倒似修道之人,”苏心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星眸里现出一抹疑惑:“该不会……”
这小女娃太聪慧,只是多说两句就起了疑心,老黑决定速战速决。
“我家少爷,出身大户,知书达理,将来肯定要娶贤淑之人……”
“我知书达理,而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贤淑了,我会对他很好的,”苏心柔眼光柔柔的,那是女子在某种时期特有的光芒。
“嗯哼,想要配得上我家少爷,必须武艺精通,善解人意,红袖擅舞……”老黑吧唧吧唧列出一大堆条件。
“我可以学,陪着他,只要他喜欢的,我都会做到,”苏心柔以不变应王万变,眸子深处现出一抹笑意。
“你可以活许久,也许他只有百年寿命,到时候你看着他一天天老去,行将就木,垂垂老矣,皱纹满面……真的不会嫌弃?”
“只要是他,只要是我,”苏心柔坚定无比,提醒他:“你漏嘴了。”
“呵呵,还真是,老了,谎都不会说了,”老黑望着远方,像是透过无尽时光看到一幕幕往事:“放弃吧,他现在不宜近女色。”
“是有隐疾,还是?”苏心柔瞟了一眼夏小澜,看得对方莫名不已,那种眼神,就像很多人在街上看到有人偷偷摘下小广告时那种奇怪的眼神,只是又带着隐晦的笑意。
“不是,少爷健康得很,”老黑苦着脸:“我跟你说吧,真要在一起,你可有得等了,三年,三十年……可能三十万年……”
“停停停,”当老黑嘴里的数字变成三十万年的时候,苏心柔终于打断他的话头:“怕不是都成仙封神了。”
“所以,你放弃吧,”老黑苦口婆心:“小女儿一时情动,熬熬就过去了。”
“我等,三万年,三十万年,或许更久,”苏心柔目光里闪动着一种老黑曾经很熟悉的光芒——那是一头栽进某种名叫爱情的海洋里无法自拔的女子所特有的,这样的人,无法回头了。
“你这是何苦,”老黑喟叹。
“我曾经发下誓言,既然已经如此,绝不回头!”其实,那何止是誓言,天地鉴证的姻缘,岂是人心所能阻止。
夏小澜看着他们两个,就像是斗鸡一样互相瞪视,半天不说话,有些无语:这是闹哪样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