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噩梦
五、黄粱梦醒
王有才是瞒着王方贵去参加武斗的，老黄牛也是看他好几天没来工地，才晓得他可能是真去了，不敢再瞒着王方贵，跟他说了。
晓得王有才受伤后，王方贵慌忙赶到医院。一看儿子没有啥大碍后，王方贵的暴脾气又上来，骂王有才：
“你个龟儿子。你连正经单位都没有一个，你逞啥能？用得着你去保卫这个，保卫那个吗？二十几的人，咋就不长脑子？要是一枪把你打死了倒好了，免得老子操心。要是摔你成一个瘫痪，谁球来照顾你！”
这一摔倒把王有才摔醒了。除了后怕，也明白了黄皮说得对，打仗跟打架真不一样。所以由他老爹去骂，一声不吭。
养伤期间，躺在病床上的王有才也不禁想起自己的种种“文革”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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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刚开始破“四旧”时，他很是兴奋，四处跟着人去看闹热、凑闹热。大什字街口烧川剧团、京剧团的那些道具、戏服，诸如演古装戏那些龙袍、官帽、厚底靴之类，烧得火星子乱窜，残屑漫天飞舞，又缓缓飘落，像下黑色的雨雪一样。他在一旁拍手称快，还用一根棍子把那烧着的龙袍挑起来挥舞。
山上的庙子被捣毁，众普萨众罗汉都成了残缺的泥胎，千佛岩上一个一个的佛像被凿坏，他心里也很高兴，他觉得信佛的人跟傻子差不多，今生都过不好，还有啥来世？他跟着人去拆文星街天主堂的十字架。他觉得啥子“天主”啊，啥子“上帝”啊，这些洋教全他妈是外国鬼子骗中国人的。没料到洋鬼子的教堂修得很牢固，那十字架很难拆下来，结果去折的人因安全措施不到位，造成一死几伤。王有才自己倒还没事。
接下来的事又让他不高兴。满城的墙壁都被刷成红色，一片一片的，写上革命大标语，成了所谓的红色海洋，看着就晃眼。到后来店子里的红油漆全卖光了，断档了。王有才对那些革命大标语的内容没啥意见，因为他并不太懂那些内容。他主要是讨厌那一片红色太耀眼。破“四旧”的活动如疾风暴雨般刮过城市，很快就结束，接下来的造反事项又没他的事。城里对立的两派转入了大字报、大辩论、大批斗阶段。他一不会写大字报，二不会辩论，不管是大字报还是大辩论的内容，他都不关心。说实话他也不懂，关键是他没有一个所属单位，成不了群众组织的战士。不管是批斗走资派还是批斗牛鬼蛇神，都轮不到他，充其量就在边上当一个围观者，所以他也慢慢失去了兴趣。
王有才看不起宗陵，但他内心觉得有一点是不如宗陵的，宗陵当过兵，他没有当过。
虽然在闲摆时，他在嘴上总贬低宗陵这个兵，是没有上过战场的，连枪都没有放过几次。但宗陵毕竟是正经当过兵的人，操练过真刀真枪，而他王有才连民兵都没有当过。
“文革”武斗开始动枪动炮，王有才觉得机会来了，可以到战场上去试试，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比宗陵强。王有才兴冲冲地上了“战场”，过了过枪瘾，没等他大显身手，很快又从“战场”上灰溜溜地下来。最终不过梦一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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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的王有才庆幸自己梦醒得早。他想起黄皮告诫他的话，不要去跟别人卖命，死了是白死。他也看明白，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最终都跟自己没啥关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自己还得回到工地挑烂泥巴去。
王有才的伤都在皮面上，没在要害处，医院对他们这些“英雄”照顾得很好。小冬也来照顾他，背着他眼睛都哭肿了。王有才很不耐烦，他惹不起他爹，却不怕小冬，对着她大声吼：
“哭、哭、哭，就晓得哭。老子又没有死，你哭丧呀！要哭你滚回家去哭，你算我啥人啊？不要在老子面前哭，惹得老子心烦。你再哭，老子出院后还去。”
小冬一听，不敢再哭。
王有才嘴上虽然强硬，但心里已经明白了家人的担忧和小冬的好意。从医院出院后，王有才就不再去参加武斗。休息一段时间后，工地有活路时，还到工地干活路。没活路时依旧在社会上混。对“文革”运动，有闹热看时他也看，但不再去凑闹热。
在工地上的宗陵听说王有才的事后，心里有点幸灾乐祸，像很解了一口气，对正在抽烟的老黄牛说：
“老子就晓得他龟儿子是一个牛皮匠。还笑话我没有上过战场，以为那上战场容易得很哇，总在老子面前吹，这下子看他还****咋个吹哇！没摔死就算他****的命大，要再不听劝告，还得挨枪子。”
老黄牛一听，心里想，王有才平日虽说有点欺负你，你也犯不着咒别人死啰。他放下烟竿，白了宗陵一眼：
“宗陵，嘴上积点德啰，都是一起干活路的人。”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哇。我也是晓得他没啥子事才这样说的嘛。其实我也很为他担心哇。”宗陵连忙解释。他听出老黄牛的不满，也晓得自己说过头。
“这就对啰。”
王有才后来吹牛时，通常也不讲他上战场这一段经历，觉得是栽了一个大跟斗，有损面子，不是啥光彩的事。宗陵也很识相，尽管心里在嘲笑王有才：你龟儿子现在晓得麻辣烫了哇。但当着王有才的面，也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