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寡妇门前
三、寡妇门前
日子长了,老黄牛在谢小英家呆的时间比在自家里呆的还长。在自家的空房里他觉得冷清,而谢小英家有一种家的温馨。在这里能听到娃儿的啼哭和笑声,能和谢小英摆龙门阵,和谢小英说话他也感到自在、轻松、不拘束。他原来是干完活路就回自己家,现在干完活路后还常常坐下来摆摆龙门阵。
老黄牛坐在一个凳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谢小英做针线活路。谢小英手上忙着,嘴上也没闲,充满好奇心的问:
“朝鲜的女人怎么大雪天还穿裙子,里面空荡荡的,不冷吗?穿着长裙子走路迈不开脚,干活路也不方便啊?头上还总顶着一个罐子,多重啊?干啥子不背在背上?真是稀奇得很。”
谢小英一口气就问出了好几个为啥子。老黄牛一边笑。一边不慌不忙地回答:
“嫂子,那就是人家的生活习惯啰,冷惯了就不怕了。在我们这个地方,难得下一场雪,在朝鲜年年都是冰天雪地。朝鲜女人裙子里面可不是空的,也穿着裤子的。顶罐子就是为了把手腾出来,跟我们背背篼的意思差不多。”
“美国鬼子长的啥样子,听说跟我们不是一个种?是不是比你还高大?身上的毛是不是很长,听说全身都是黄毛,像猴子一样?听说打仗时弓着腰,像一个虾子一样。”谢小英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路,看着老黄牛,很认真地问。
“我们叫他们为白种人,是有好多长得不一样的地方。尖鼻子,眍眼睛,眼珠子是蓝的,头发是黄的,也有黑头发的,个子是很高大。嫂子,这你就不懂啰。打仗时那有不弯腰的,我们也弯着腰,不弯腰就成活靶子啰。”
在谢小英面前,老黄牛觉得自己懂得不少,回答起来很轻松、自信。谢小英自丈夫离去后,就没有再跟男人这样近距离地摆龙门阵了,她感到一种熟悉的生活味道又回来了。她跟老黄牛摆龙门阵,听到过啥,就问啥,也不想自己问的事可不可能,也不在意老黄牛说的对不对。
听到有趣的地方或者看着老黄牛认真的样子,谢小英就笑得咯咯的,有时笑得老黄牛莫名其妙的。老黄牛忙问,你咋了,我说错了?她赶紧说,没有错,没有错,你接着说。有时不等老黄牛回答完,她又扯到别处去问:
“我还听说美国那边都没有山。美国兵都是在平地上长大的,穿着大头皮鞋,只能走平路,不会爬山。遇到山就走不动路,双腿打哆嗦。”
“你从哪里听来的,哪有那种事情啰。美国兵跟我们一样会爬山会走平路。”
一次晚饭后,谢小英坐在一把小凳子在搓衣服,老黄牛也端把小板凳坐在她对面,一边抽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摆龙门阵。
天气渐渐热了,谢小英把外衣脱了,只穿着一件短袖汗衫。她双手用力搓揉衣服,隔着衣服,那丰满的奶子跟着一下一下地颤动。谢小英小的那个小女儿一岁了还未断奶。老黄牛注意到那奶水已经把衣服润湿了,形成两个不大不小的圆圈,那翘起的奶子把衣服撑得鼓鼓的。老黄牛看呆了,真想伸出手去,把它捏在手心搓揉。直到夹烟的手被烧时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尴尬地丢掉烟屁股。
老黄牛看自己的目光,谢小英早已察觉。就连老黄牛那种又是痴迷渴望的,又是怯生生不好意思的神态,她都看在眼里。第一次察觉到时,她还有一点脸红,有点生气,后来就坦然了。她想自己是一个寡妇,又拖着两个小娃儿,老黄牛不会看上自己,纯粹是可怜自己这家人罢了,又在一个院里住着,帮忙而已。至于老黄牛看自己那种目光,也没啥好奇怪的,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她结婚前结婚后都常遇到的。而如今在单位上还有同样的眼光时常在盯着她。当初她和丈夫刚认识时,也感到这种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两人交往没多久,只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男人就会紧紧搂着自己,还腾出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她紧张却不害怕,她愿意让喜欢自己的男人抚摸。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有男人爱抚的日子已经成了回忆。她自己是结过婚的,能体会老黄牛这种光棍的心思,她心里并不怪老黄牛。而且一个院里住了几年,她晓得老黄牛是那种正派人、老实人。看到老黄牛那种渴望又想掩饰的眼光,谢小英感到老黄牛很可怜,二十好几的人还没有成家,还没有女人照顾,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同情和爱怜,话就突口而出:
“黄大哥,你要是愿意的话,干脆到我家搭伙。我很会做饭的,能合你的口味。”
这时的老黄牛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对谢小英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应着:“我不做饭,就在王叔家搭伙啰。”
“你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都是麻烦事。王叔家人口多,你在他家搭伙不方便。”。
“这不好吧?再说,我在他家也习惯啰。”老黄牛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谢小英在说啥,连忙回答。
“你放心,我不白做。他家收多少钱我也收多少钱。我不会计较这个。”
“啊……这,倒不是钱的事。我咋个跟王叔开口,在他家好好的,忽然要换到你家,王叔会多心的。”
当明白谢小英的意思后,老黄牛一下感到有点为难。咋个跟王家提出来,总得有一个理由吧:是王家的饭不合口,还是王家的钱收多了,还是说自己就是愿意到谢小英家搭伙。他觉得不管哪个理由,都有点说不出口。
“没关系,那随你便吧。我也就是这样一说,你不要为难。”谢小英看出了老黄牛的为难,忙安慰他。又看着他说,“不着急的事,你想好后再说吧。”
谢小英的提议,很合老黄牛的心意。半年来,他觉得跟谢小英和她的女儿都相处得很好。看着谢小英,他心中常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谢小英3岁的女儿对他有一种依恋的感觉,常嚷着要找黄叔叔玩,他也有一种家的感觉。不过,他不知该如何对王方贵说,他确实怕王方贵多心。
谢小英提出让老黄牛到她家搭伙的主意后,老黄牛犹豫了几天,还是向王方贵提出到谢小英家搭伙的想法。
一天黄昏,老黄牛和王方贵在黄桷树下喝茶时,老黄牛就把这个想法提出来了。当老黄牛正担心王方贵不答应时,王方贵的话反倒让老黄牛感到意外。
“老弟,你不在我家搭伙没关系。但我多一句嘴,你不要到谢小英家去搭伙。”
“王叔,我晓得你是爽快人。但为啥子不让我去谢小英家搭伙啰?啥子意思?”
“老弟,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街坊间已经有人在议论你们了。难不成就一点风声都没有刮到你耳朵里?”
老黄牛这才晓得王方贵跟他说的是这件事,不由得脸一红。他怕对方看出自己的窘态,连忙埋头去吹茶水,其实茶水一点都不烫。他不是一点不晓得,他想起自己到井台打水时,总有一些嫂子大娘在嘀嘀咕咕说啥,他甚至能想像那些人在他背后指指戳戳的。不过,他并不在意,俗话说脚正不怕歪鞋穿,自己没有做啥子见不得人的事,怕啥子嘛。平静下来后,他说:
“王叔,你晓得我这人,我就是可怜那孤儿寡母,帮她们家干点体力活路啰,都是见得天的事。王大娘不也是帮谢小英照看过娃儿?”
“嗨,一个院子住着,眼皮子底下的事,能帮忙是该帮。我倒是相信你,别人就难说了。之前我家那口子听街坊扯闲话,有人说你图小寡妇漂亮,想占人家的便宜,让我劝劝你。我晓得是一些人在乱嚼舌根,你不是那种人,我也没有张开嘴对你说。今天话既然说到这里,我就真得要劝你一句:老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又不是找不到老婆,何苦呢?”
王方贵是真替老黄牛担心,孤男寡女的,现在没事,是还没有到时候,到时候就该有事了,那时就晚了。自己现在虽然不是房东了,但街坊都晓得这个小院是他的,要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点事,脸上就不好看了。所以他是真心劝老黄牛离谢家远点。
“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看她们母女几个恼火啰。她家中没有男人,干点劳力活路费劲,帮帮忙,再说一个院子里住着,也不好意思不帮忙啰。王叔,你晓得,我是有女朋友的,李老师你是认识的。”
“嗨,就是为这个,我才劝你的。有的闲话就更难听了,说你是碗里有了,还上锅里去捞。李老师要是晓得了,你也不好交待哇。老弟啊,众人口水能淹死人。再说,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谢想想,她是一个寡妇,容易遭人说是非。不怕你多心,老弟,听叔一句劝,离小谢远点。”
“王叔既然这样说,我就不到她家搭伙,不就完事啰。我晓得王叔的意思。”
“你啊,我不是在跟你说搭伙的事,我看你是装作不晓得我说的意思,还在说搭伙的事。王叔是怕你哪天脑壳一热,干下糊涂事,对不起李老师。”
王方贵看出老黄牛是不爱跟自己说这个事,摇摇头,端起茶缸回自己家。留下老黄牛一个人在树下喝茶。老黄牛其实明白王方贵话里的意思,但他不相信王方贵所说的可能。他抬头看着深绿叶子中,一吊一吊洁白的黄桷兰,心想叶归叶,花归花,自己能干啥子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