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芳草茵茵
二、洋槐飘香
7月，放暑假了。
正式放暑假前一天，所有学生都放松了。吴能和方二走在校园林荫道上，一边走一边说着暑假里的一些打算。
“吴能，干啥去？这样高兴。”从树后转出来的武兴华拦住了他们问。
“哟，是你呀，没啥事，我跟方二商量暑假的事。”
“又说没啥事，又说商量暑假的事，你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武兴华仰着头，看着吴能，眼神里有一种调皮的味道。
“我的意思是没啥要紧的事。你找我有啥事？”
“有事。”
“那你说。”
“我有事……我……”
武兴华不愿意直说，仰头看着上方的槐花，槐花密密麻麻缀在浓厚的绿叶上，散发着那浓郁的芳香。武兴华若有所思地回答，却专心地用鼻子嗅着那还带着露水的花香。
林荫道两旁全是高大的洋槐树。洋槐树深褐树皮，树皮裂纹沟壑一般，枝叶茂盛，树冠肥大，把林荫道遮得严严厉实实，阳光只能斑斑点点地透进来。雪白的洋槐花团团簇簇，压在枝条上，把枝条压得来全弯下腰，远远望去，就像绿波上泛起的白浪。洋槐开花时，香味四溢，那花蕊甜得来腻人，嗡嗡叫的蜜蜂一直在槐花丛中忙碌。阵风拂过之处，花瓣如雨下，撒满一地，溅起一地的芳香，也落在行人的身上。人在树下说话，惊扰了树上的鸟儿，它们振翅飞走，鸟儿的忽然离去，震落几粒花瓣，慢悠悠地在空中盘旋着下落。武兴华伸出手掌，接住了最后飘飘摇摇落下的那一瓣花，又轻轻地把它吹落到地上。武兴华心里想花朵离开了枝头，等待它的就是枯萎，人比花强，青春的路很长。
武兴华靠着槐树站着，一边拨拉身上的槐花粒，一边对吴能说话，一边却看着方二，态度分明是不愿意方二在旁边听。她来找吴能，就是想单独和吴能在一起耍，在一起摆龙门阵。她不想在两个人中间还夹着一个外人。吴能也看出她的意思是不想要方二在场，连忙说：
“这是我的好朋友方安平，是……”
“我晓得你们叫他方二。”
“你咋晓得，是哪个告诉你的，是吴能？”方二很奇怪，这位长得漂亮的女生咋会晓得他的，眼睛一点不回避地盯着武兴华。他看着那些斑点阳光，落在武兴华的黑发上、脸上、胸上，因走得急，红扑扑的脸上有细汗渗出，胸脯也在轻微起伏。黑发上还残留着两朵槐花。
“那你就管不着了。”武兴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淡。显然她对方二老盯着她看有点不高兴。
方二把吴能拽到一边，悄悄问他：“老吴，我问你，这是哪个呀？不像是你班的同学。”
在学校里，一般来说是低年级的同学认识高年级的同学，而高年级的同学往往不认识低年级的同学。除非他们之间通过一些活动接触，像方二跟吴能就是通过参加航模活动成为好朋友的。吴能对方二说：“她叫武兴华，我们也是参加运动会认识的，看来她不愿意你听，你干脆先走一步，回头我再找你。”
方二原本不想走，一听吴能这样说，不好坚持了。心里哼了一句：跟老子重色轻友。转头瞪了武兴华一眼，有点不高兴地走了。看着方二远去的背影，武兴华说：
“你这位朋友看人眼睛直勾勾的，很有神。就是老盯着别人看，有点不礼貌。”
“是嘛。对了，认识你都有2个多月了，还不晓得你是哪个年级的？”吴能经方二一问才想起，自己跟武兴华虽然都有点熟悉了，却还不晓得对方是哪个年级的。
“高67级二班的。”
“哟，你都是高一的了，看起来像一个初中生。”
“咋了，就兴你是高二，不兴我是高一吗？”
“哟，你咋晓得我是高二的？我又没告诉过你。”
“那你就管不着了。”
“随便问问，不说不要紧。”
武兴华早就认识这个高个子，吴能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是校篮球队的中锋，投篮也很有准头，在球场上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有许多女生喜欢他，关注他的情况，武兴华也算其中一个。
“告诉你，暑假后我也是高二了。”
“那有啥用，暑假后我就高三了，你不是还比我矮一个年级吗？”
“再过一年，我也就高三了。”
“哟，到那时，我就是大学生了，你不还是个中学生吗。”吴能在武兴华面前语气显得很温和，说话存心逗她。
“你故意气人，存心抬杠呀，我不跟你说了！”武兴华做出生气的样子，侧过身子去。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跟你开玩笑的，你当真啦？”
“我才不当真呢。”武兴华一笑，在心底她很愿意吴能跟自己说笑，又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吴能。你要是上大学，你会学啥专业？”
“我喜欢建筑，到时我会报考清华建筑系。”
“清华大学很难考上，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考试的事情，哪个说得准？到时再说，清华不行，我就报考重庆大学建筑系，反正可以填几个志愿。重大建筑系也很有名的。”
“本地没有大学，一考上大学肯定就得到外地去了。到时你就只能寒暑假回来。”武兴华的话里有一种朦胧的味道。
“还早得很的事，用不着现在操心吧。”
林荫道内侧，是两排低矮的女贞，修剪得整整齐齐。周围两边是草地，草地上都是野草，长得茂盛而参差不齐。暑热天气，草丛里的蚱蜢、蛐蛐都不鸣吟了，鸟也在树梢上的枝叶中乘凉了，唯独蝉虫不知疲倦地、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着“知——了——知——了”。林荫道很凉爽，风徐徐而来，灌满了林荫道，把洋槐花香味也扩散得远远的。
吴能看着背靠槐树的武兴华，想起她是有事来找自己的，就问：
“还是说眼前的事吧。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咋个半天了也没听你说呀！”
“当然有事！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刚才你跟方二商量啥事。你不是说你们商量暑假的事吗？”
“对呀，我们是商量暑假的事来着。不过，我们的事，为啥要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哪个稀罕听，我走啦。”武兴华说完，把辨子往身后一甩，转身就走。心里想，要看看吴能会不会来迁就她。
“哟，别走啊，咋还耍上小姐脾气啦。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哼，你不说，我也不说。”武兴华停住了脚步，却还没有回头。
“好啦，好啦。我说，我说。跟你开一个玩笑，你就生气了。”吴能以为武兴华真生气，往前追了两步，跟上武兴华，两人并排往前走。
“哪个生气了，我没生气。你说吧。”武兴华回转身来，一脸的笑意，心里很得意。
“我约方二去李庄耍，他不去。他说他要等考高中的录取书。他还是业余体校游泳班的，暑假时要参加训练，另外的时间可能要参加劳动或者去走亲戚。我们还没说死，就被你打断了。”
“我晓得那个地方，坐船一个小时就到了。你们去李庄，有啥好耍的？”
“我父亲建议我去的。他说李庄有许多古建筑，喜欢建筑的人，值得去一看。还给我讲了好多抗战时期文化名人在李庄的事，其中也包括梁思成和营造学社的事。说实话，中国古建筑中，古代民居还好一点，看起来特别清新安逸。而那些宫庭楼阁，厅轩榭亭，都精巧华丽，但不大气，像故宫这样大的建筑群，讲等级，讲排场，实用性不多。当然也跟用的建筑材料有关，我们的古建筑都是秦砖汉瓦加木结构，一把火就完蛋了。要是像赵州桥那样，用石材就好了，一千多年了还牢固得很。我喜欢西方的建筑，简明、大气，实用性极强，那些几个世纪前的建筑，保存那样好，包括那些皇宫都成为非常有名的博物馆，供后世人参观。”
“你咋就喜欢西方的东西，毛主席早就批评那些言必称希腊的人。我们国家的好东西多了。就像你父亲说那些古代建筑，不是很优秀吗？”
“我没有说我们的东西就不好，只是说我个人的一点看法，个人偏好罢了。像李庄这些事，离得这样近，就在眼皮下，我长这样大，也从来不晓得。我爸说我出生那年这些机构就迁回去了，因为是国民党政府时的事，新中国就不宣传，年青一代自然就不晓得。但离得近，不妨看看。”
“那你去吗？”
“这样近，当然值得一去。小武，你去吗，方二不去，你可以和我一道去，要是你愿意的话。”
他们走完林荫道，两人一边说，往校门走去。一阵风起，身后飘来那带甜味的洋槐花香，把他们送出校门。每到暑假，吴能父亲总让他出去走走，说人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吴能也很赞同父亲的观点，但一个人出去耍，总是不如有同伴时好耍。所以，他主动邀请武兴华同去。武兴华的兴趣和想法在另一处，就回答：
“我不去。我不喜欢你那些啥子建筑，不管它是古代还是现代。我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个事，不晓得你同意不同意？”
“啥事？你说吧。你不说，我咋晓得该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我想跟你学骑自行车。你同意吗？”
“哟，你咋个想起学自行车呢，大夏天的。再说，你学会了有啥用？你又没有自行车。”
“哼，就兴你有自行车，不兴我有自行车！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的车，怕我跟你摔烂了？不愿意就算了，别找借口。没车，我可以到租车铺去租，别以为除了张飞就不识枪，我跟你说，没有你我照样学得会。”武兴华这次是真有点不高兴，话一说完，转身就朝通往自家方向那条街走。
吴能一看武兴华是真生气，连忙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说：
“你看你，一开口就发急，说了一大堆话。我没说不愿意呀！我愿意，我愿意，这样要得了吧。”
“要得。”武兴华停下脚步，声音由嗔转喜。
吴能也笑了，觉得武兴华很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