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九州震荡
五、大潮之余
武兴华后来到吴家，吴能又像劝方二一样劝武兴华不要再参加文革活动，说这种运动一点意思都没有。
吴能说学生们的作用已经没有了，现在都是机关干部、厂矿工人在唱主角。各单位都在开始搞“三结合”，学校也要复课闹革命。吴能说，一年多了，全国乱得一塌糊涂。当初号召学生杀向社会，现在又让学生退回学校，就算教室里能平稳地放下课桌，学生的心情还能平静下来吗？
武兴华说，我家兄弟就总批评我，说现在还有几个人像我这样起劲的，还跟着瞎跳乱蹦的。我跟他说只要是毛主席号召的，我都会无条件地走在前头。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啥活动，学生们已经无所事事，好多人都像你似的，逍遥了。
说到后来，武兴华转换了话题，她说：
“我今天来看你，还有一个事想跟你商量。前一阵，学校里成立了一个******思想文艺宣传队，我和方二都参加了。你笛子不是吹得好吗，能不能以后参加我们的演出，伴奏缺人。另外，你不是认识剧团的人吗，能不能牵牵线，我们去请教一下行家。”
这两件事，吴能都一口答应。
一段时间后，吴能带着武兴华去找张二胡。
张二胡本名叫张致远，是地区剧团拉二胡的。拉二胡的水平在地区里坐头一把交椅，因为二胡拉得好，人称“张二胡”，本名倒少有人叫了。张二胡不仅二胡拉得好，演奏笛子同样出色，所以，吴能通过熟人介绍跟他学吹笛子。吴能晓得张二胡的女朋友赵洁就是一个专业舞蹈演员。他先征求过张二胡的意见，问有没有可能性？张二胡满口答应，说这种小事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武兴华在排练场看到赵洁时，她呆住了，那些舞蹈演员的身材和基本功让她目瞪口呆。演员们正在排练革命样板戏，站着的一个个亭亭玉立，仪态优雅，动着的一举手一投脚就显出那种专业的架势，更不用说那些难度大的动作。武兴华心想难怪人们常说专业和业余的区别是天上地下，自己原来是信心满满地来，现在才晓得来得有点冒失，就凭着自认为还可以的那点基础，开口请教专业人士，不是闹笑话嘛。原来觉得自己的宣传队还可以，想请人家去看自己宣传队的跳舞，指点指点，一看人家的动作，才明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不虚。
她正乱想间，一身练功装的赵洁走过来问：
“听说你们有事找我，说吧，啥事。不要客气，我晓得你们是张二胡的朋友。”
武兴华还没有从刚才的想法中脱离出来，一看赵洁相貌姣好，身材出众，走过来时，虽然是随意的步子，但透出轻盈稳健，上身挺立基本上没动，眼平视而头略昂，她一下说不出话来。吴能一看忙说：
“赵老师，小武她们的宣传队正在排练一些节目，想请你抽空指导一下。”
“对，对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武兴华回过神来，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赵洁迅速地从头到脚下看了武兴华一眼，说：“你体形还可以，以前学过吗？跳过吗？其他人呢？”
“都没有。”武兴华不好意思说其他人还不如她，也不敢说自己小学时就跳过舞。她明白那点东西在人家的眼里就是“小儿科”，还不如说啥都不会好点，不至于太出洋相。
“那好，我会抽空去的，看看再说。你们自己可以多练一点基本功，比如压压腿，下下腰之类的。”赵洁一边说，一边随意做了几个示范动作。
赵洁虽然只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力度的收放自如，协调的准确、流畅，起落的轻盈、优美，把一旁的武兴华看呆了。
“赵老师，我们的人啥基本功都没有，恐怕要让你失望。你要是没空，不去也没啥关系。”武兴华想还是趁早推辞为好，免得到时丢人现眼。
赵洁已经看出武兴华那种进退两难的窘态，明白对方这时的心情。当初自己年少时也有过类似的心情，觉得太难，想放弃学习，老师也是鼓励自己。想到这里，她轻轻地一笑，拉着武兴华的手说：
“小武，没关系，你不要想着跟我们比，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我７岁练舞，学了10年才正式登台，你们一时半会儿自然不行。不过不要灰心，要求不一样，你们的表演能踩在点上，有节奏感就行，群体舞蹈再加上动作协调就成。大街上的宣传队跳舞我看过，不难，你们也肯定能行。”
“那就谢谢赵老师啦。”
“不客气。”
回去的路上，吴能问武兴华：“你不是一直想去剧团，找人指点吗，咋去了又在打退堂鼓，咋回事？”
“原来想得简单，心想找专业的指点一下，肯定提高快。去了一看，才晓得人家无从给你指导，连基本的东西都不具备，说了你也做不到。白跑一趟。”
“我看这样也好，开开眼界，了却了你的心愿。”
后来，张二胡陪着赵洁还真到她们宣传队来了一次，看了她们的排练，赵洁提了一些意见，还手把手地纠正队员的姿势。张二胡在吴能的请求下，也接过队员手中的二胡，信手拉了一曲《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气氛很热烈，队员们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小姑娘们能在台下这样近距离地和剧团的女主角演员说话，都有一点兴奋，武兴华更是高兴，赵洁能来，让她在同伴中长了脸，觉得那一趟没有白跑。临走赵洁拉着武兴华的手说：
“小武，跳舞也讲究有特点，像你们这种街头演出，注意整齐、划一、有气势、有激情，特点有了，效果也就有了。”
后来，她们那个宣传队还闹出一点名气，每次上街演出，虽然还是那些旧节目、老套套，围观的人还是不少。那年月，只要有闹热，就有人看。
看到宣传队的红火，武兴华特别高兴和兴奋，她是宣传队的队长，付出了许多，也享受这种成功。为此，还常常在吴能面前流露出这种自豪。
吴能跟武兴华想的却完全不一样。他嘴上不好扫武兴华的兴致，心里却想：学生运动由过去横扫一切般的大潮，到现在文艺宣传队的跳跳唱唱，像最后翻起的浪尾巴，只能是余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