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因为李卫东有责任感有爱心，才愈发使她迷恋，正因为这种男人如今太少见，才愈显得珍贵。爱情是自私的，对郑云是这样，对她杨天丽难道不也是一样？到了这步田地，她已没有要拆散他家庭的意思，也不图什么名份，只求李卫东能匀一点情爱给她。郑云同他朝夕相处，心田早已长得花草繁盛，哪像她这样龟裂千里。她才是最焦渴最需要滋润的啊！
杨天丽觉着自己就像一只向玻璃窗上不断撞击的飞蛾，明知道无法越过那层障碍，但因为看到了光明、看到了色彩、看到了灿烂，却还是一头一头地向上撞……她没有撞得头破血流，心却在流血了，她开始感到绝望，她只能在心中警告自己，必须尽快地做出选择。
李卫东无疑是明智的，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秉承他的意思，也理智地做出选择？这个情结也许是个死结，但最关键的一道还是在自己身上，只要她跳出了这个圈子，什么事就不会发生，谁也不必再为此付出代价。但在走这步之前，她至少应该刺激李卫东一下。杨天丽想，我要让他永远记住我！
机会终于来了。扭亏为盈的绿岛服装厂兼并了服装二厂，并在原来的基础上，成立绿岛服装集团公司。杨天丽的云霓时装公司在其中占了10％的股份。
那天晚上，公司内部举行庆祝舞会，杨天丽作为主要领导之一，自然也来参加。临走前，她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一袭黑色的法兰绒旗袍，头发盘成髻，却让两缕长发从额前挑下，显得楚楚动人。李卫东今天也打扮得赏心悦目，长袖衬衫外套一件鸡心领羊毛背心，再配一条本白斜纹布的宽松裤，一双浅褐磨绒低帮靴，看上去风流潇洒。
杨天丽环视着舞场上的众多人等，自豪地认为他俩的穿着最具品位。
两人在人群里发现了对方，不约而同地挤向墙角，相视而笑。李卫东点头赞赏道：“天丽，你今晚很漂亮。”
是吗？杨天丽莞尔一笑，“那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今晚的样子。”
“只是今晚？”
杨天丽垂下头去，喃喃道：“还能有太多的奢求吗？”抬头，狡黠地笑笑，“你好像挺怕我靠你太近？”
李卫东轻轻咳嗽一声，“我都快四十的人了，献殷勤的事儿还是让给年轻人吧！”他沉吟着，“说真的天丽，你也该成个家了。”
“好啊！有合适的你大厂长不妨为我介绍一个。”杨天丽故作大方状。
李卫东抬眼盯了她一会儿，似乎想从那对眸子里搜寻什么，停了片刻，他道：“说说你的条件。”
“最简单不过。”杨天丽大胆地迎着李卫东的眼光，“找个跟你一样的。”
他的眼眸里跳动着火苗，本来平静如水的脸微微抽动了几下。这一刻，他的姿态变得有些僵硬，似乎重心不稳。
冷不丁，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跑了过来，“爸爸！”
两人登时回过神来，见是李小雅仰起兴奋得绯红的脸蛋儿说：“二叔把我和妈妈接来了。”
杨天丽脸色一变，抽身便走，她是最见不得李卫东跟郑云在一起了。他们夫妻俩朝夕相伴，竟连这样的一个晚上也不留给她，真是太残酷了。
她转到另一个角落，找了个座位坐下。果然看见李卫汉陪着郑云出现在门口。郑云穿的可真是土气，参加这样的舞会怎么可以穿着这么随便呢？杨天丽心里一个劲地为李卫东叫屈。
不匹配不搭调又能怎么样，有那个长得花朵一样的孩子在中间粘合，两个大人便像木偶一样被拴在了一起。郑云看起来并不会跳舞，反倒李小雅这孩子跳得有模有样，让李卫东拉着跳水兵舞，灵活得像个小陀螺。跳了一会儿，孩子又拉郑云下场，让李卫东带她几圈。杨天丽竟然忍不住讥笑那妇人，笨得像鸭子上树！
她正胡思乱想着，有人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天丽，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油头粉面，一脸坏笑，正是那个不怀好意的李卫汉。他倒是聪明，从来不让他妻子跟在身边做监视器。杨天丽本想不理睬他，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能借此来刺激李卫东呢？
于是，换了个笑脸，“好啊！”伸出手去。李卫汉本已做好了碰钉子的准备，岂料面前的佳人笑靥如花，点头应允，不禁又惊又喜，他一腔子的花花心思又活动起来。
两人步入舞池，李卫汉紧紧搂住杨天丽的腰肢，觉着风光无限。杨天丽跟他配合得很好，不但舞姿美妙，而且笑声不断，简直跟平日里判若两人。乘着转身的空儿，杨天丽几次打量李卫东，发现他的目光闪动不定，几次看向这边。他果然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几支舞下来，杨天丽已跳得浑身燥热，李卫汉牵着她的手回到桌位上。她说：“李大科长，你为什么不请我喝一杯呢？”这句话传到耳中，让李卫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交了什么好运。
两人在乐曲声中碰杯，杨天丽媚眼如风，红唇欲滴，举手投足显得十分夸张。李卫东隔远瞧着，知道她是强装出来的，心里感到很不安。
郑云也早注意到了杨天丽，抽空儿问他：“跟老二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谁？”
“杨天丽，就是云霓公司的经理。”
“她怎么能这么随便？”郑云皱起了眉头，“老二也真是的，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也不分个场合、远近。”
李卫东听了这话，略感刺耳。郑云是轻易不在他面前议论人是非长短的，今天怎么变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今天不是公司的大喜日子吗？大家心里高兴，所以都随意了些。”李卫东委婉地说。
郑云便不再言语，眼光却总是向杨天丽身上瞟。又过了会儿，李卫东说：“小雅明天不是还得上学吗？你别玩久了，我先让老霍送你回去。”
郑云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再等会儿，还有点事得处理一下。”李卫东说着，就招呼司机老霍过来。
杨天丽此时已跟李卫汉干了整整两瓶啤酒，脸色绯红，如桃花般鲜艳，眼眸竟也迷离了，觉着这舞厅的一切都变得会流动，甚至连李卫汉的脸也像哈哈镜里见到的，不时地伸长拉扁。
这晚，她好像一直在咯咯咯不停地笑，但笑声传到自己耳朵里，却又变得很遥远。又或者说，喝酒的这个女人不是她，她已跳出了躯壳，躲在一旁，看自己在这红尘舞台中装疯卖傻。
恍惚中，她听到一个男子沉稳的话声：“天丽，别喝太多的酒……会伤身体的。”
她的笑声便戛然而止，双眼拼命地瞪圆，面前的雾气散开了，闪出李卫东的脸庞，他的眼里明显带着忧郁。看到他为她担忧，她觉得很开心，这时候，她喜欢折磨他，他越痛苦自己越高兴。
李卫东说：“来吧，我请你跳支舞！”
她痴痴地看着他，眼角慢慢弯下来，幽幽地问：“请我跳？”
她的神色十分凄凉，慢慢地摇头，嘴角划出几丝苦笑，“我不要跟你跳舞，我不需要人施舍。”突然拔高了嗓门，“卫汉呢？”
李卫汉在一旁忙道：“我在这儿。”
杨天丽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微微气喘，“你送我回去！我一点跳舞的兴头也没有了。”
“好，咱们这就走！”李卫汉喜滋滋地搀起了她，临走还没忘朝李卫东暧昧一笑，“大哥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看着他们离去，李卫东心里像被刀割了似的。天丽，你这是要堕落吗？
说起来也奇妙，杨天丽在朦胧之中竟然听到了这句话。话声由心底传出来，微弱的，却又是绵长的。她重复着这句话，杨天丽，你这是要堕落吗？
从前她堕落过，可以说是为情势所逼。而今天，她又要借此来麻醉自己吗？她太累了，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她对扶着她的男人说，我要回家。那人说，好啊，我们回家。
家，多么温暖的字眼！她从小就盼望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就像小鸟的巢窠，也许简陋，但能遮风蔽雨，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里面。可对她来说，那竟是很遥远的事。那幢童话中的小房子总是在梦的国度，而小女孩的一对忧伤的眼睛，总在那儿忽闪不停，她拼命地招手，喊出来的却是：你好，忧伤……
现在，她似乎已站在门外了，身边的男人问她，钥匙呢？钥匙？她脑子里还是没转过弯来，世上真有这么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人与人之间纠缠的死结吗？
不知怎么，门竟给弄开了，灯亮了，好刺眼呵！但却觉着温暖。小时候，她最喜欢冬天的阳光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那会略减身上的寒意。冬天真冷啊！对她来说好难熬啊！直到长大后，她也是最怕冷，更怕遭到冷遇，受人冷眼。
那人已开始亲自己，她身上慢慢变得燥热。他搂得那么紧，她的身子都要化掉了。
她要好好看看这男人，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但依稀地，那眉眼儿跟他的多像啊！卫东，是你吗？杨天丽突然轻轻抽泣起来，你终于肯抱我了……
那人的动作越来越粗暴，像揉面团似地摆弄她，猛地一凉，她的衣裙被撩了起来……
杨天丽悚然一惊，李卫东绝对不会这么粗鲁。登时，她什么也记起了，面前这个人是李卫汉！她拼命地挣扎、嘶喊，房间里的桌椅哗啦啦作响，衣衫撕裂的声音让空气都发起抖来。她觉着自己四肢越来越软，眼泪就像喷泉似地溅落。
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了，李卫东大步闯了进来，冲到床前一把将李卫汉揪起。
后者先是吓了一跳，马上又镇定下来，整了整衣衫，“大哥，你怎么总喜欢打扰我的好事！”
李卫东脸色铁青，一字一字地道：“你记着，从此后别再碰她！明白吗？”
李卫汉心里一寒，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从小他就怕李卫东，这种感觉已是根深蒂固的。
李卫东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滚！”
李卫汉讪讪地掉头而去。李卫东关上房门，杨天丽的哭声已渐渐小了。但她不敢面对他。她的旗袍已被扯破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她用双手抱住肩头，不停地发抖，目光只是盯着床下，不敢抬头。
房间里静得压抑，桌上的闹钟嗒嗒地走着针，周而复始，一刻不停……
杨天丽盯着李卫东的那双褐色皮鞋，他就像钉在那儿似的。他应该上前抚慰她啊！那样她就可以扑在他怀里痛哭了……
可是，他还是像岩石一样立在那儿。她的泪又涌出来了，一颗颗地滚落。
终于，李卫东的脚移动了，他叹了声，竟然转身向外走了。
“卫东！”杨天丽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和胸脯紧紧地贴上去，“你别走！”
他的背一下子变僵了。她喃喃地说：“你不要再克制了，你没有罪过，所有的罪孽都由我来承受好吗？”
然后，她感觉到那岩石溶化了。他慢慢回转身说：“小杨，别这样，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
她伸出手盖住了他的嘴，“别对我说不！”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眸子燃烧着，“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拒绝我。”
“小杨……”李卫东终于伸开双臂，拥住了杨天丽颤抖的身躯。
“卫东，我是你的。”她轻轻地呻吟，轻轻地抽泣，“你不要走……”
李卫东的双臂猛地一紧，将杨天丽拉上胸前。火山爆发了，他热烈的唇已重重地印在她的红唇上。两具躯体像两团烈火一样，相煎相溶。
那道花费了许多心力筑起的堤坝顿时被惊涛冲塌了，随着感情的洪流一泄而下，变得无影无踪。他们拼命地吮吸着对方，就像太极图里的阴阳鱼。在天旋地转中，彼此抛掉了家庭、事业、荣誉。
那一年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他们之间已揭开了崭新的一页。
在感情的那层薄纸被捅破之前，他们经常见面，但自经历那一夜，两人见面的时间反而少了。因为他们追求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交流，其他的反在其次了。
第二年，天丽时装店、天丽金店、天丽美容院相继开业。在七月份招聘到程方这个策划人才后，杨天丽毅然成立了天丽公司，经营规模不断扩大。
那一年，绿岛服装集团公司总经理李卫东以省优秀企业家、全国劳动模范的身份，走进了市委办公厅，任副厅长；一年后，又当选为副市长和市委常委。有传闻说，现任绿岛市委书记杨左鹏曾是李卫东中学时的老师，一向比较器重这个弟子，让他去服装厂蹲点，就为了让他做出业绩给自身镀镀金，以备日后升迁之用。
李卫汉是在庆祝绿岛服装集团公司成立舞会的第二天辞职的，先是开台球厅、游戏厅，之后又利用其兄在市委的影响力，贷得巨款，成立前卫俱乐部。此人甚懂敛财之道，几年下来，财富便似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但绿岛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天丽公司与前卫俱乐部之间的争斗从来就未停止过。1997年的时候，杨天丽与李卫汉竞投旌旗路商业街的黄金地段，不惜押上血本，搞得如火如荼。最后一刻，杨天丽以两万元之差险胜。
今年九月，天丽女子健美中心成立，杨天丽和程方为了扩大宣传力度，与绿岛宣传部、电视台联合主办首届“天丽杯”绿岛超级女生选秀大赛。李卫汉再次插手，致使这次选秀充满了火药味道。代表双方出赛的佳丽在台上争锋斗艳，互不相让，甚至在智力问答上，不惜朝对手进行人身攻击，恶言相向，给这次选美大赛留下了很遗憾的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