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陈小妖和陈初九都沉默一言不发,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是这个世上最苦最苦的人,可听完王胜利的话,他发现他们那点苦比前这个能在九岁为了生活就能狠了心敲断自己一条腿的可怜人,他们简直是太幸福太幸福。
那半截烟终于在王胜利的唾沫下奄奄一息,完成了它的使命,王胜利没有城里人那种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的高度觉悟,所以他也就不那么在意扔一个烟头会给这个城市或者说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污染,随手也就扔在了路上,摸出那包6块的太阳鸟,一根烟点着,闷不吭声起来。
陈小妖猛吸了几口,道:“我不知道是谁曾经给我说过那么一句话,对你身边的人要像对待亲兄弟那样,不放弃不抛弃,既然今天你的话说到了这份上,如果我陈小妖再那么坚持也就太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了,我保证只要有我陈小妖一口饭吃,就一定有你的一口菜。”
王胜利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撇了眼旁边的陈初九,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那么点离不开女人,这也是王胜利最瞧不起他的地方,一个大老爷们搞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陈小妖也没急着要陈初九像王胜利那样表决心或者说信誓旦旦的说一大堆屁话,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王胜利属于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狗犊子,陈初九则不一样,他有个女人还有个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的便宜儿子,这些都是他必须考虑的事情。
陈初九踩息了烟头,抬起头看着街对面一位忽然经过的学生小妹妹,超短裤下有着双热火的美腿,陈初九啧啧称奇,吐了口唾沫,骂道:“狗娘养的,这样的女人都他娘的被猪拱了。”
顿时旁边两牲口都仰天大笑,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但没有人笑他,这句话很实在,至少在此时的这三只癞蛤蟆眼里是那么一回事。
陈初九看着陈小妖,道:“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要是没了我,你这狗娘养的滚犊子还能继续混下去?狗屁吧。”
没有王胜利的那种愤世嫉俗,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给了陈小妖一个最真诚的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其实这也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情,不需要那些花言巧语的词汇,就算是句狗娘养的骂人的话,那也是窝心的。
中间的陈小妖只觉得心头很缓很窝心,尽管身边的这两人不是像蔡楚东那么的厉害,但此刻陈小妖知道如果一旦自己遇到什么危险,身边这两个人肯定是在自己冲上去后第二波送死的人。
但他始终没有作出任何信誓旦旦的保证,只是沉默而沉重的拍了下王胜利和陈初九的肩膀,站起来看着已经走远了的学生小妹妹,忽然又露出了那个憨厚的傻笑,道:“其实这个女的也就那样,比起小贝差远了。”
王胜利和陈初九尽是鄙视的眼神,大骂他狗犊子,不做人,全世界的女人都像你那个小贝那么萝莉招人喜欢,就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这种人也就应该拉出去让狗把他胯下那玩意给咬了,让他忏悔一辈子。
苦逼的日子再苦也得继续走,砸碎了也就是一味苦不堪言的中药。
心知王胜利和陈初九这两大悍将执意要留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共患那个啥难,陈小妖也就不那么的悲春伤秋,不老想着摆出副孔夫子的圣人姿态在王胜利他们面边谈些人生大道理,其实他那点人生也就是从一个苦逼的日子跳进了另一个苦逼的圈子,谈不上什么大的觉悟或追求,唯一能想到的似乎也就是自己如何能活下去。
告别了王胜利他们,他独自踏步来到了蔡老爷子曾经住过的院子,这个院子自蔡老爷子走后一直空着,期间陈小妖有想过租出去换点小钱可那个叫蔡楚东的人说留着,让陈小妖有个想念,有空可以去转转,也就这么空着留着。其实陈小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打扫一下,所以他走进去时院子里并不显得尘埃如土,反而很干净。一个溜烟的功夫他已经把院子里三房一厨溜达了个遍,然后来到院子中间的那个池塘边,边上依然放着张太师椅,只是现在那张太师椅上躺着的人不再是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是陈小妖这狗犊子,学着蔡老爷子总是喜欢在右手掌中玩弄着一枚刻着‘帅’的象棋,双眼微眯似乎睡觉,轻轻的晃动着那张太师椅。
太师椅旁边摆着盘棋,只是再没有人愿意陪他这个连新手都不能算的臭棋佬下棋了,所以这盘棋摆着也就摆着,始终没能走出第一步,在棋面上放着两本书,是从蔡老爷子书房里拿出来的。蔡老爷子书房里放着很多书,有太多是以前陈小妖从未接触过的,觉得很新奇也就会在来的时候拿出两本书看看,像现在棋面上放着的那两本书,《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和《罪与罚》,其实要现在的陈小妖去看这两本书无疑是吃力的,有很多地方是他看不明白也想象不出的,不过就像他自己所想的那样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能把这两本书一字不漏的看完细嚼之下能明白一两个不那么光明的道理,也就是个很有文化的人了。
一个人不论在祈祷什么,他总是祈祷着一个奇迹的降临。任何祷辞都不外是这样的意思:“伟大的上帝呵,请使二乘二不等于四吧。”
明天,明天,还有明天,也就是小人物们自我的一种安慰,殊不知这个明天,就足以把他们送进坟墓。
这无疑是陈小妖绞尽脑汁所能想到的最华丽最有深意的道理,再多他也就没那个能力去琢磨。躺在太师椅上,看着天空那闪闪发光的星星,这里的星星要比张家村遥远的多,张家村的星星陈小妖躺在那个草堆上仿佛伸手便能触摸得到而这里的星星无论他怎么使了劲跳和蹦仿佛始终仍有段距离,不由的想到蔡老爷子躺在这太师椅上时是否也曾经有过同样的想法呢?陈小妖则翻了一下身,却发现旁边不知何时坐着了一个人,心头不禁自嘲了一番,蔡老爷子的境界自己是没法达到了,也就只能尽力去追逐吧。
是个女人,黑夜下显得不是那么清晰的面庞露着个浅淡的微笑,女人是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于胸前静静的看着太师椅上的陈小妖,谈不上喜欢可也似乎不是很讨厌。女人没有化妆,可在陈小妖看来即使是黑夜下她仍然很美很动人,问道:“你是?”
女人淡淡撇了眼太师椅上的陈小妖,突然道:“东北大山沟走出来的,叫陈小妖,一个骨子里透着股妖气的男人。”
陈小妖没觉得惊讶,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女人怎么会对自己那么的清楚,莫非是看上了他?不过这个女人似乎能看穿人心尤其是陈小妖这样小人物的心,也就在他想这个女人是否看上他时女人似不高兴的皱了下眉,但旋即便轻轻一笑,道:“如果你能下棋赢了我,或许我也就会嫁给你,做你的媳妇。”
陈小妖没惊讶得张大了嘴像个傻子,他本能的露出了那个憨厚的傻笑,看女人的眼神也略带了几份欣赏,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身材很好,不是那种细如柳的瘦小型也绝不是那种肥燕有腰,反而成黄金比例,该凸该翘的地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刚刚好,尤其是在那身旗袍的包裹下她散发出的气质就像古代的那些公主。对自己身线气质和容貌没有绝对信心的女人是绝对不敢穿旗袍这样尽显女人味的衣服,要不然就会给人一种附庸风雅的意味,但眼前这女人绝不会让人觉得附庸风雅反而会觉得她就是清宫里的某位公主。
约两三分钟,陈小妖除了傻笑欣赏的把女人看了个遍没说一个字,女人轻声问道:“你不敢?”
陈小妖依旧没有说话,这个女人给他一种看不清的感觉,不是因为天黑看不清脸,是女人散发出的那种隐晦的气质让他看不清,能有如此凌厉的气质的女人那得经历多少事情或者说经过多少训练才能锻炼得出她这般只是坐在旁边就能让陈小妖这样的小人物觉得像是迷雾中的神仙,就算是揉瞎了眼睛只怕也就只能看清那么个影。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只是想赢我一盘棋,然后俯视着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说些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辈子也没法攀爬到你那个高度,讽刺一番,你心灵满足了,可我心头也就不痛快了。”
陈小妖又看了会,道:“其实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最多也就是那个井底的一只癞蛤蟆,能看到的天空也就那么大个地儿,再大些也就有些看不过来了,至于天鹅什么的,那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想的,所以你也别想着用那种高人的姿态来讽刺挖苦我什么,我这人什么都薄就是脸皮厚,一般的寒碜还真寒碜不到我。”
女的笑了,笑得很轻盈也很娇艳,就像一朵夜晚刚刚开放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看得陈小妖是一阵一阵的发愣,这么个女人怎么就跑到了这么个院子,然后朝他这个小人物露出那么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有病。
她轻轻道:“寒碜你还不至于,我也没那个兴趣,今天来这里只是想见一见那个被人叫了大半辈子蔡公的老人嘴里说的一个叫陈小妖的男人。”
陈小妖听到她提起蔡老夜子,轻轻动容了一下,但始终没有插话,傻笑的看着女人。
她又道:“你不敢,那可就没了我这么个媳妇了。”
陈小妖笑道:“我这人肚量很小,所以成不了宰相,只能算是个小市民;没有太大的野心,也就成不了称霸一方的枭雄,只是一个混吃等死跑腿的小混混,没权力没势力也就不想着仙女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说其实已经爱上了我这个小人物这样的风凉话,气量也不大,最痛恨的就是那一顶帽子,所以我不会给自己找不快或气受,实在一点生活得快乐一点。”
女人站起来撇了眼没要相送意思的陈小妖,道:“你可不要后悔,机会一辈子恐怕就只有这么一次。”见陈小妖依旧没有人挽留或陪她下棋的意思,女人朝他神秘的笑了笑,直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