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表示无限忧伤。因为,不知不觉,我也快要到所谓女子的及笄之年。本来,我毫无知觉。每天喝点酒、练点武、耍大刀,偶尔穿着鲜艳夺目的衣服随着寨子里的兄弟打打家劫劫舍,日子过得无限痛快。
只是近日在林婶的提醒下,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因为快到十五岁的我在此时也算是个大龄少女,而爹爹想让我嫁人的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他就将清风寨百里之间所谓才貌双全、玉树临风、淑人君子……等统统考察一遍,甚至拿着他们的画像询问我的意见。我在看到他把隔壁村杀猪的王大哥也放在里面之后,就对爹爹的审美观陷入了巨大恐慌的境地。
可爹爹却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将我望着,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儿啊,外貌什么的都是浮云,爹爹不求你一定找一个高官之子也不求你找一个将相之才,你要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闭着嘴巴不出声,以示我的不赞同。
爹爹以为有戏,脸上染了点色彩,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儿啊,你也不用担心,你要是相中了谁,说一声,就算倾尽清风寨所有力量,必定如你所愿,将他压进寨子里给你做相公。”
我有点诧异,毕竟爹爹以前打算是让我走淑女路线的,总是和我念叨着以后总归是要离开清风寨嫁作他人妇的。我委婉的表达了我的疑问。
没想到爹爹听了却突然一副万分无奈的表情,外加一声绵长的叹息,悠悠的说道:“我本来是想着将你培养成你娘亲那样的姑娘,却不曾想一不小心,你变成了比寨子里的兄弟还要男人的女人。”
说到这,爹爹瞥了一眼我豪迈的坐姿以及啃到一半的大西瓜,有鲜艳的汁水沾到了我今天穿在身上的赤红纱裙。
从爹爹的嘴里溢出一声更加无奈的叹息,继续说道:“我和你林叔商量过了,你这幅样子嫁到别人家里定是要受到婆婆欺负的,所以,还是为你抓个相公回来,要欺负也是我们欺负别人。”
我一边感叹还是爹爹疼我,一边继续啃着未完的西瓜说道:“爹爹,你和林叔的想法十分合我的意,只是,我还未到及笄之年,你也不用过分担心了。待时机成熟时,我自己会带着兄弟们扛个相公回来的。”
爹爹一副吃了苍蝇的摸样将我望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看着他盯着我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赶紧将另一半西瓜递了过去,大方的说道:“爹爹,别客气,我的西瓜就是你的西瓜。”
我记得这个话题结束在爹爹和我一人啃着一半西瓜,时不时的交流一下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抢相公才能既不失清风寨体面,又能让人为此欢呼鼓掌。
距离上次谈话感觉依然清晰,可是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过了两年。今年就是我的及笄之年,我一边感叹苍狗白云、白驹过隙,一边唉声叹息,生怕爹爹不经过我的同意便在他狗头军师的参谋下,给我抢了个相公回来。
看着林叔更加怪异的眼神,我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就在我抓心挠肝贴在门口准备打探具体情况时,小尾巴君君却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用比我还好奇的口气问道:“你知道,我爹爹最近和寨主在筹划些什么吗?”
我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肝,一把将君君扯到安全地带,抖着手按上他的肩膀,担忧的问道:“不会是为了筹划给我抢相公吧?”
君君一脸震惊,“啊?”
我:“你看吧,我快到及笄之年了,之前答应过爹爹十五岁的时候一定是要嫁人的,现在他们是不是想起这件事呢?”
君君更加茫然:“啊?”
我扶额,突然灵台一片清明,看着已经和快要我齐高的君君,一条妙计跳上心头,“君君,你是我的得力助手吧?”
君君茫然点头。
我扯出一抹嚣张至极的笑容,挥了挥今天穿上的碧绿纱裙的袖子,双手插上腰,看着君君,豪迈的宣布道:“老娘,准备先行一步,抢个相公上山来!”
就在那天我将自己的说法向君君宣布之后,君君先是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可随后又爆发了巨大的笑声,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用行动表明了他的不支持。
我将他揍在了地上,方才得到了他举起双手对着天地发誓,必定在我英明无比的带领下完成抢相公的重任。我一边揉着拳头思考人生真理,果真世界上让人闭嘴最好的方法是拳头;一边看着在地上滚成一团的君君,极其无奈且忧伤的想到另一条真理,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从小到大君君最听我的话,我在他心目中那是相当有权威的,可是,随着他个子的攀升,对我的钦佩也与日俱减,幸好还有棍棒下面出孝子一说,嗯,说不通,打的通也是好的。
既然决定了,那就要迅速的开始行动。可是,说实话,我的心里是很不情愿的,毕竟,我原本还在等着梁寅的出现。可是漫长的时光,从我五岁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眼看着就要十五岁,而且我发现其实五岁的自己其实记忆并不太好。
只是印象中有那么一个人,对我很凶,在我最害怕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拥抱。虽然,这个拥抱是我自己抢来的。
据爹爹说,刚开始的那两年,我整天念叨着梁寅哥哥,梁寅哥哥。可是,时间这东西着实神奇,本以为一辈子不会忘记的人也会慢慢的模糊不清。某一天我猛然发现,就连他的脸也开始变得像极了涟漪的湖水,风平浪静之后,再没了刚才的痕迹。
我再也记不起他的样子,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但有些习惯却自此延续了下来,比如,我爱穿颜色鲜艳、夺人眼球的衣服,因为,他曾说过“你要像天上的彩虹那样耀眼,不管到哪里我都能认出你。”
比如,我记得梁寅这个名字,再比如,我记得那个牙印。其他,再无其他。
哦,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还剩一份不舍的感觉。毕竟,也是我念叨了许久的人。当然,那时,我没想过要嫁给他,五岁的孩子可能也不会想到这些,我只是想将他带回寨子里作为玩伴,因为他和寨子里所有的人都不相同。
可是,在这个迫在眉睫的时刻,我却突然发现,抢个陌生人上山当相公,那还不如让梁寅当我相公!
虽然现在对梁寅的印象已经渐渐消散,可是,偶尔拿出来回味一番倒也能自己傻笑一番。而且,事情总该有识又有终。我总觉得梁寅还会再次出现的,也不知哪来的信心,我从未怀疑过这个事。
因此,这两天,我一边和君君策划抢相公这件大事,一边无限忧伤且真诚的向君君表达了我的纠结。
君君听罢,直接对于我想嫁给十年前的一个影像表示了最大程度上的鄙视,另一方面又开始给我分析十年前的那个小孩肯定已经长大了,小时候好看,长大不一定好看,说不定现在就是东街市场卖咸菜的猥琐梁二狗。
我努力回想上次随寨子里的兄弟行动时看到的梁二狗,浮现的就是左手拿颗咸菜,右手拿颗咸鸭蛋,看到骑在马上的我,咧开一张掉了两颗大门牙的蜡黄牙齿,对着我猥琐说道:“大妹子,还记得哥哥我吗?要不要做哥哥的媳妇?”
这幅画面浮在眼前,我抖了两抖,彻底断了嫁给梁寅的心思。开始一心筹划如何抢个看的顺眼的陌生人当作相公。爹爹抢的固然也是陌生人,但经了自己的手,总觉得多了几分成就感。
于是,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始谋划着抢劫的人选!
当那个齿印清晰的摆在眼前时,我有一种想要大喊“苍天啊,你他妈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的冲动。
看着站在马下俊眉紧锁,怒目圆瞪的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张口说些什么。
就在我做足了心理建树,准备抢个陌生人当相公时,却突然发现,好不凑巧,陌生人旁边竟就是我本已准备放弃等待的梁寅!
只是此时相见的场面实属尴尬,我身后是喊打喊杀寨子里的兄弟们,他站在今天迎亲的张家大公子身旁,一袭白衣长身而立,就这么站着竟平添了几分潇洒,在那红彤彤的队伍中分外惹眼。
君君在我的身旁慌张提醒道:“姑奶奶,动作快点!”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觉得能和梁寅再次相遇那是求之不得的,可是,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抢今天成亲的张家大公子,怎么梁寅又突然冒了出来?那现在我是应该抢张家大公子呢?还是应该抢梁寅呢?
盯着那人漆黑深邃的眼睛,我有刹那间的晃神,也就是这一晃神,一个不防,被拽下了马。踉踉跄跄,从马上滚下来的我,直直的撞到了眼前人梁寅的怀里。容我感慨一句,这胸膛真******硬。
本来就变成浆糊的脑袋现在糊的更加厉害,我晕乎乎的揉着脑袋正准备和他对视,可谁知下一秒却不知哪来一股力,我被直接推到摔在了地上,那硬邦邦的地面硌得我半边屁股没了知觉。
身后的众土匪兄弟们看到我掉下马的瞬间就已经暴走了,喊打喊杀的声音增加了一倍,紧接着又看到我摔了个屁股蹲儿,那声音更是陡然直线飙升,震得对面有着众多大汉的迎亲队伍向后挪了好几步。
我揉着麻木的半边屁股吭哧吭哧的站了起来,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后面只知道大声叫嚣,蒙着黑布,骑着马儿的众土匪们。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此时,他们的表情绝对是一副忍不住看戏的期待表情。
强压下去那蹭蹭直冒的怒火,突然听到立在一旁的梁寅,怒气冲冲开口质问道:“姑娘,即使你是土匪,也能看出今天正是在下好友娶亲之日,不过为了钱财,何必挑这样的时刻?我听闻清风寨虽为土匪窝,可是却也讲个义字。你们现在这样和其他那些杀人放火的土匪又有何不同?”
本就直冒着的怒火有愈演愈烈之势,我慢悠悠的扭了扭脖子,淡定的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大刀,再看一眼旁边身形挺拔的梁寅,嗯,这张脸很受看,貌似比小时候还要好看。可是再受看,也挡不住现在我那头上燃起的熊熊怒火。
离我颇近的君君以及众土匪兄弟们看着我的动作,瞬间静了下来,我听到离我最近的君君吞了一口口水,再微不可见的和我拉开了点距离。受了影响,那边本来同样叫嚣着的迎亲队伍也突然鸦雀无声。
只有梁寅不怕死的继续说道:“姑娘,今日是在下好友大喜之日,若你只为了求财就尽管拿去,不过,也希望你不要误了他迎亲的吉时!”说完,还袖子一甩,带出了点风声,可以看出主人此刻的不悦。
后面有人抽了几口气,我瞄了梁寅一眼,嗯,很好,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我一跃上马,紫色的纱裙随着动作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我伸出手扶了扶快要掉下来的紫色面纱,居高临下的将他望着,下一秒将身旁的大刀举起直指他的鼻子,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准备好做老娘的压寨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