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程得家回来,郎月华又马不停地赶到桂花高中给姨妈拜年,想顺便看看钱道德老师,他知道,复读时,钱老师的家安在学校,但后来听说钱老师去年已经将家迁回省城,感觉那里空气和环境不如桂花中学,不久前又迁回来了。不过,他的孩子们都在省城,钱老师会否在这里过年,他没有把握。郎月华这次特别希望能碰到他,一来向他表示感激之情,如果不是遇到钱道德老师,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二来向他汇报这一学期在大学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请他给自己提些学习建议。
学校还没开学,冷冷清清的。姨妈看到他来访,很是高兴,说他没忘本,懂得感恩。姨妈告诉他:“月华,你现在是我们学校的红人啊,是学生的偶像。校长经常在学生大会上拿你做榜样来教育学生,希望他们像你一样考到北京去读大学。桂花高中前几届还有雷胜明等好几个校友,他们都考得很好。”
“为什么只说我呢?”郎月华问。
“雷胜明他们那几个学习没你那么用功,你看你那年大年初二就到学校来学习,谁有你这么刻苦?”
“哦,原来是要学我这么刻苦学习呀。这说明我脑子不如他们好,要靠多花时间来弥补不足。”郎月华有些调侃地说。
“那也不全是这样,你在全地区考了第三名,这给我们这所山村中学脸上争了光啊。”
随后,姨妈问了他在北京上学的学习和生活情况,郎月华简单介绍了。他向姨妈打听钱道德老师的情况。
姨妈说:“钱老师已经调到省城中学了,学校给他平反了,恢复了他在原先那所中学的教师资格,不过他也快退休了。”
“哦,这很不错呀,他家就在省会城市,现在可说是叶落归根了。”
“是呀,总算是功德圆满。你怎么不问别的老师情况,只问他呢?”姨妈不解地问。
“钱道德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跟别的老师不能比。当然,其他老师对我的帮助也很大,我父母请他们吃饭喝酒了,但那次,唯独钱老师没去。”
“原来是这样。那你后来见过钱老师没有?”
“一直都没有,所以我想这次碰运气,但没想到还是没遇上他。”郎月华道。
“只要你有这份心意,今后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他的。”姨妈安慰他。
“姨妈,如果你再见到他,请你一定替我向他问好,就说我能够考上大学,他在帮助我的老师中要排第一位。”
“好的,见到他,我一定替你感谢他。”
郎月华回到家,父亲对他说:“过年这几天,你反正没什么事,就去给那些帮助过你的人拜拜年吧。”
“好的,我这些天都是在拜年呀。”郎月华道。
“路才柏支书家你还没去吧。”郎福州问。
“还没有,要去他家拜年吗?”
“要去,那年他同意让你进星明小学教书,你的人生改变,就从那时开始。”郎福州道。
郎月华想,父亲说的很有道理,如果那次不是去学校教书,而是一直做农活,那就没时间复习,也不可能下决心去桂花高中复读,那也就没有你今天的一切。
“好,我现在就去!”郎月华对父亲说。
“如果他今天不在家,你就跟他家人约好,一定要见到他,感谢他对你的帮助,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好的,爸爸,我知道了。”郎月华动身要走,郎福州拦住他,“你不能空手去他家,来,拿点腊鱼腊肉。”郎福州快步进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刀腊肉和两条腊鱼递给郎月华。生活逐渐好起来,郎月华家也有一些当地引以为傲的腊鱼和腊肉了。
路才柏的家离郎家村大约五、六里路,郎月华用了个把小时就到了,他以前去过他家,但在老地方找不到他家了,他问了几个村民才找到他家。路才柏支书去年盖了新房,三层楼,很是气派。这次,郎月华运气不错,路才柏支书刚好在家,见到他时,发现他脸上红红的,肯定是刚才喝酒了。郎月华猜测。
“你好,你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路才柏支书伸出手来,“真是稀客,稀客,来,来,坐。”边说边移动一把椅子放到郎月华面前,他也坐下。郎月华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
路才柏似乎看到了他的疑问,便说,“我刚才跟几个朋友吃饭,我本来很少喝酒的(不会吧,郎月华心里说。),但你知道,这几天过年,不喝酒不行啊。”
“现在生活慢慢好起来了,过年喝酒很正常。可惜我不会喝酒,要是我会喝,我也会每天都喝点。”郎月华顺着路才柏支书的话道。
路才柏支书先是问了郎月华在北京读书的一些情况,然后又夸他,“你是我们大队恢复高考后第一个到北京读大学的青年才俊,了不起啊,你是我们星明大队的骄傲。”
郎月华不好意思听别人夸他,他说,“这要感谢柏支书的关心和帮助。”
“嗨,你谦虚什么呀,你能够考上北京的著名大学,是你的本事,我哪有帮什么忙?”路才柏道。
“要不是你让我进星明小学,就没有我的今天。如果我没进学校教书,那现在很可能还在村里干农活。”
郎月华实在的话引起路才柏的感叹,“你是考进去当老师的。不过,你这样说,我觉得非常正确。所以,人就是走对每一步路,往后就很顺了。我觉得你那步路走对了。”
路才柏支书问起郎月华的父亲。“我爸还是老样子,还在区土地管理办公室。他要我向你一家问好。”郎月华道。
“你爸到那里工作,也是走对了一步路”。路才柏支书感慨地说,“现在,我们这些大队干部的出路今后不知道怎么样,你爸现在每月有固定工资,多好,跟国家干部差不多。我们现在说是每月有补贴,但那是公社发的,也没个准,常常是拖好长时间才拿到手。你爸的工资应该准时发放吧。”
“我听我爸说,他的工资每月15日发放,从来没拖时间。”郎月华道。他想,如果当初你不跟我父亲争那个职位,情况会是怎么样?虽说,大队党支部书记是由上面定的,但路才柏支书有没有走后门力争呢,当然去争取也是应该的,就像那次星明小学招考老师一样,如果是平等竞争,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说是命运使然,但郎月华心里始终有疑问,路才柏支书有没有通过不正当手段谋取大队党支部书记这个职位。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郎月华不知道当初父亲的心态是怎样的,没有如愿从大队长的职位上当上星明大队一把手,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点难受的,何况当时人们都以为他父亲郎福州十拿九稳会当上大队党支部书记。
过年这几天,郎月华几乎把所有他觉得应该去拜访的人家都走遍了,这个年,他觉得过得值,没有遗憾。他想,以后每年春节,就不一定回家了。一是买票难,二是坐火车难受。从北京到家乡,要坐30多个小时,硬座车厢,人挤人,车厢里水泄不通,空气污浊得让人窒息。这一个来回,把他折腾得够呛。
年过得真快,转眼就要到开学时间了,郎月华一边托人买返校火车票,一边静下心来看看带回家的一些课外书,他对从学校图书馆借的法国著名作家纪德的小说《伪币制造者》产生了兴趣。他一个人躲到后山去看。
郎月华考上大学后,对几个弟弟的影响很大也很好。二弟国华在马桥中学读高二,今年7月就要参加高考,据他自己说,他的成绩排在班级前5名,如果考试发挥正常,考上一所大学应该没问题。
其他几个弟弟,国庆和国清及建平的学习也不错,唯一遗憾的是妹妹郎桂香,她很用功,但总感觉学不进去,每次拿起书,就犯困。前几天,她跟大哥月华说,不想读书了。
月华问:“你这么小,不读书能干什么呢?”
“我帮爸妈干农活,咱们家正好缺劳力。”桂香歪着嘴说。她的这个表情是一种无奈。
“干农活可是很苦哟。”月华道。
“那我就吃苦呗,谁叫我那么笨呢。”桂香双手抚摸两条辫子。对这个妹妹,全家人都很疼爱,父亲曾说:“桂香要是考上大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她凑足学费。”母亲说,“要是桂香考上大学了,那一辈子就不愁了。”
郎月华想,桂香妹才十二岁,她不读书,只有先帮家里干点轻活,做饭,洗衣服,砍柴,挑水也可偶尔做做,但不能挑重担子,否则会压弯腰,将来影响发育。想到这些,郎月华鼻子发酸,有什么办法呢,是她自己不想读书啊,每个人的一生都不会是一模一样的,这里既有命运的安排,也有自己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