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路才高主动退下来后,星明大队党支部书记的位置空缺了一年多,到了第二年腊月初八,上级党委宣布,由大队党支部副书记路才柏接任星明大队党支部书记。任命下来后,郎福州有些伤感,但只过了一天,他就释怀了。
路才柏比郎福州年轻8岁。他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后来,他开了个石灰矿,由于头脑灵活,加上经营有方,赚了不少钱,在那时,在那个地方,会赚钱就是有能力,于是上级党委选择了他,而不是郎福州。为此,许多人为郎福州打抱不平,说他真是可惜了,当了那么多年二把手,如今还得继续当,而当年的三把手现在成了一把手,这不明摆着让郎福州尴尬吗?好在郎福州不计较这些,而且他跟路才柏的关系一向不错,他们两人也共事多年了,一直合作愉快。郎福州觉得弟弟党支部书记这个繁重的工作还是让比他年轻的路才柏来干比较合适,他很快从失落中恢复过来。
说实在的,郎福州本人对大队党支部书记的位置有些兴趣,但还没有到十分想要的地步,是在老支书路才高的建议和一些生产队长的劝说下,才动了心思要去争那个位置,当然也就想到要去阻拦自己的四哥郎福堂跟张如意来往,以免影响自己的前途。说郎福州自己没一点想法也是不符合人的本性的,试问,这世上谁不想当一哥?除非是傻子。
郎福州在大队长任上干了多年,对星明大队情况比较熟悉,老支书退下来了,按理,这个位置应该由他来接任,他没有去找任何人帮忙,也没去跟任何上级领导说他想要当那个党支部书记,他就静静地等着,等着,可他一直没等到命运的光顾。
郎福州是复员军人,虽然脱下军装多年了,但部队作风没变,他知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上级的安排,自己去争那个位置徒劳无益,还会被人瞧不起,说他想当官想疯了。
在上级宣布任命后,郎福州第一时间真心地祝贺陆才柏,而后者也表示今后还要多多向老大队长请教。郎福州跟路才柏十分清楚,两个人合作共事,最重要的是团结,如果搞内斗,则会两败俱伤。
没有当上星明大队一哥,郎福州对四哥郎福堂跟张如意的来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想,这事不闹出大麻烦就让它去吧。想当初,为了给上级党委一个所谓好印象,让几个侄子羞辱了四哥,这是私心作怪呀。其实,上级党组织好像对此事根本就没提及过,是郎福州自己担心此事会影响他的接任。
快要过年了,春节是村里最大的节日。村民最看重的就是过年这个节日了。一年的辛苦劳作,为的就是过年,能够大吃大喝十多天,不用劳作,清清闲闲,走亲访友,叙叙旧,喝喝酒,抽抽烟,联络一下感情。
要过年,生产队要分好多东西,如花生,芝麻,绿豆和鱼等等,稻谷则是在收割后不久就分到了各家各户。唯有红薯,生产队为省事,按照工分多少,将红薯地划每家每户,让社员自己挖回家。
放寒假了,郎月华回到家里。这天,他从弟弟国华那里得知,村里今天下午要先捉鱼然后分鱼。郎月华最喜欢捞鱼了,听说要分鱼,那就是说要将生产队里几口鱼塘的水先用抽水机抽干,然后将大鱼捉上来,小鱼呢,任由村民自己捞自己得。捉完大鱼后再按照工分及每家人口情况来分配。
吃过中饭,郎月华拿起装鱼的篓子,带着几个弟弟一起奔向西瓜塘。西瓜塘这个名字的来历,看其名就可知其意,它的形状像一个大西瓜。这口鱼塘面积比较大,水也比较深,大鱼小鱼都很多,好几年都是如此。郎月华经常路过西瓜塘,砍柴、放牛路过时少不了要经过西瓜塘。有一年,他还在西瓜塘里放牛哩。那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西瓜塘一滴水也没有,鱼塘长满了大片青草,耕牛吃得饱饱的,回家路上,不停地打饱嗝。
来到西瓜塘,郎月华看到抽水机轰隆隆地作响,将水抽出去。有时小鱼会随着水管跑出去,于是有人便将鱼篓放在水管的出口处,鱼进到鱼篓后就出不来了。鱼塘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那里聊天,抽烟,还有些小孩子,相互追逐,打闹嬉戏,一排热闹场面。张如意也来到西瓜塘,她站在鱼塘边,看人们捉鱼。想必总是待在家里,她感到无聊,鱼塘捉鱼,人多热闹,就出来走走看看。
郎月华的几个堂哥堂弟,郎国祥,郎和平,郎国强,郎国富,郎国金,郎国有,还有郎月华二伯父郎福顺的独子郎国旗等也陆续来到西瓜塘,郎国旗有三个姐姐,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40岁时才生下他,如果是城市家庭,可能郎国旗永远在娘肚子里,可在农村,一个家庭必须生个男孩才作罢。父母对郎国旗疼爱有加,也对他寄予厚望。现在,郎国旗正在星明小学读书,成绩也还不错。
鱼塘的水快要抽干了,有些鱼儿跃出水面,拍拍作响,引得小孩子一阵阵欢叫。
郎月华跟几个弟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等待村民们将大鱼捞完后,下塘抓小鱼。郎福州今天有事没有来,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大队办公室,说是要跟路才柏一起去公社参加一个会议,中午没有回家吃饭。如果没事,他也会来捞鱼,而且每次只要他来,都会有不少收获,他的几个儿子继承他会捞鱼的技艺。
这时,生产队长陆国兴拿着一个大喇叭宣布:“现在,可以下塘捞鱼了,大家注意了,现在我们是抓大鱼。等大鱼捉完后,大家再捉小鱼。在这里,我重申一下,凡半斤以上重量的鱼都要交公,自己不能拿回家去,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抓到谁违反规定,罚三斤鱼。也就是说,你家要少分三斤鱼!”
青壮年都下塘捉鱼,郎月华看到,他们用捞渔网将连鱼,胖头鱼、鲤鱼等放进一条小船上,那些鱼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不断地在船上挣扎,想跳入水中,但徒劳无功。鱼塘只剩下灰蒙蒙的泥巴。就是侥幸从小船上跳进鱼塘,也会被人们重新捉拿。
今天虽然很冷,但因为出了太阳,加上大家捉鱼热情高涨,似乎感觉没那么寒冷。
总算将大鱼捉完了,郎福堂跟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小船推到旁边,再将鱼一条一条放进一个个大鱼篓里,几个青壮社员将鱼挑回到生产队祠堂,等一会就要分配。
陆国兴大声说,可以抓小鱼了!话音刚落,大家呼啦一下子跑入鱼塘。郎月华脱下布鞋,也跟几个弟弟下了鱼塘。
冰冷的水刺骨!郎月华的手伸进泥巴里摸索,很快他触及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那东西也动了一下,凭经验,他知道,那是一条鲫鱼。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鲫鱼慢慢地抓住,然后迅速地放入鱼篓,此时,鲫鱼知道隐瞒不下去,只能乖乖地被捉,但一进鱼篓里便不停地翻滚,挣扎,想要逃跑,但徒劳无益。这鲫鱼很狡猾,在泥巴里它一动不动,没有经验的人以为是一团泥巴,就放过它。但郎月华有捉鲫鱼的经验,它再狡猾也逃不脱他的手心。
紧接著,郎月华又抓到了几条鲫鱼和泥鳅。这泥鳅跟鲫鱼一样,也非常狡猾,但郎月华是捉鱼高手,只要他触碰到它们,就别想从他手中跑掉。
国华、国庆、国清等几个弟弟也有斩获,他们陆续抓到好几条鲫鱼和泥鳅,连最小的弟弟郎建平也抓到了几条鲫鱼。
郎月华抬头看鱼塘,跟下饺子一样,人们都猫着腰,双手不停地在泥巴里摸索,希望能抓到鲫鱼、泥鳅、黄鳝等。
“怎么样?抓到不少吧?”四伯父问郎月华。
“四伯,抓到几条,你抓得多吧?”郎月华知道,四伯父不仅农活上是一把好手,捉鱼的技术也很了得。
“你看看,就这几条。”郎福州将鱼篓给郎月华看,这一看不打紧,郎月华看到四伯鱼篓里有两条大鱼,一条好像是草鱼,一条好像是鲤鱼。由于它们身上有泥巴,郎月华没看清。
“……”郎月华想起了刚才生产队长陆国兴的话。
“没关系,不会有人检查的,水这么浅,谁也不相信会有大鱼。”郎福堂轻轻地说,并继续弯腰在泥巴里摸索。
太阳下山了,天气变得寒冷起来,大家都停止了摸鱼,因为好一阵子,都没有人捉到哪怕一条小鱼。果然如四伯父所说,陆国兴的话只是警示,最后上岸时,并无人检查鱼篓。因为陆国兴一直站在鱼塘边观察,他相信大鱼随着塘水被抽干,全部被捉了起来交公了,不会有漏网之大鱼。但郎月华一直不明白四伯父的两条大鱼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