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月华终于等到了开学时间,父亲把他送上开往北京的火车,他第一次一个人乘火车旅行。到北京火车站后,桂花高中的校友雷胜明来接他,郎月华跟他同一所大学。
郎月华第一次远离家乡,到北京后,虽然普通话能听懂,但不大会说,而且关键是不好意思说。想想看,以前都是说家乡话,现在突然要说从未说过的普通话,郎月华一下子适应不了。
城市繁华,人流滚滚,灯红酒绿,时尚衣裳,郎月华自惭形秽。好在没人歧视他,班主任刘建文老师还让他当了学习委员。开学不久,郎月华感到身上总是发痒,用手去抠痒,感到很舒服,久而久之,抠破皮了,结痂,再抠,肉就露出来了,很是难受。家在北京的同学曹培明说,你这是水土不服,北京天气干燥,要多喝水。郎月华照他说的做了,每天大量喝水,但没什么效果。
祸不单行,冬天到了,郎月华三天二头患感冒,经常往校医务室跑,吃西药,上课时眼皮打架,整日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不醒。冬天,学校食堂专门给患感冒的学生准备了面条,一毛钱或二毛钱一碗,吃下后,全身热乎乎的。学校的饭菜也很便宜,大白菜5分钱,荤菜也只要几毛钱。贫困生可以申请补助,农村来的学生一般都申请了,郎月华也不例外。但在大学二年级时,不知道什么原因,给贫困生的补助没有了。刚到北方,郎月华不习惯顿顿吃馒头,而北方的学生不习惯吃米饭,于是郎月华便与他们交换,各取所需。生活慢慢地习惯了,郎月华的学习也走入正轨。
星期六晚上,班级搞活动,有好几个游戏节目,其中有一个节目是让每个同学写一个字条,内容可以五花八门,写完后把所有字条放在一起打乱,再把每个字条塞进一个个盒子里,每个同学要挑选一个盒子,打开后看里面是什么内容。比如,“罗马”,“巴黎”,“旅行”等等,郎月华打开自己的盒子,里面写着“在饭盒里旅行”几个字,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还有更绝的,是“在厕所里旅行”,这个条子让同学们得笑声更大更久了。
现代文学课,马建文老师布置每人写一篇作文,内容是写一个对自己有深刻影响的人,题目可以自拟。郎月华在脑海中搜索,觉得对自己人生产生过很大影响的除了有父母和祖父外,就是复读时的班主任钱道德老师了。家人以后有机会再写,他选择写钱老师。
郎月华觉得能够考上北京这所著名大学,钱老师所教的学习方法和做人的道理,起了很大作用。本想好好感谢他的,但请他喝酒,他没来,后来去桂花高中找他,也没找到。姨妈告诉他,钱老师是回省城休假了,他父母都在省城,他的一双儿女也在省城读书。
高考之后,郎月华就再也没见到钱道德老师。现在想起来,自己人生的改变跟钱道德老师有莫大的关系。一幕幕复读时的艰辛情景和钱道德老师的音容笑貌呈现在他的记忆屏幕上。郎月华以《一个人的背影》为题,描述了一个虽然历经沧桑,但仍乐观面对生活,幽默风趣的老师,他关心学生,融教书育人于一体,善于开启学生心智,让学生在艰苦的学习中感受到乐趣,体现了一个优秀教师的人文情怀。
第三天,语文课上,马老师对郎月华的作文进行了点评,称赞他文笔流畅,描写人物真实可信,对话、心理、场景、状物、叙述等可圈可点。郎月华听到老师的赞扬,心里乐滋滋的。但他发现,一些同学对老师的点评不以为然,个别来自城市的同学自视高人一等,看不起农村来的同学,总觉得自己的文章才是最好的。
一九八零年代,大学校园刮起一股写诗风潮,郎月华也赶热闹,写了一些诗歌,投稿给几家杂志,但杳无音信。他便不再投稿,但写作还是不间断。
大学第一个学期很快结束了,郎月华回到家乡。郎福州听说儿子身上发痒,让他到当地驻军医院查看,郎月华听说过那家医院,离马桥区也不远,只有三里路的样子。那家部队医院对治疗皮肤病很有一套,闻名遐迩。他在弟弟国华陪同下去看医生,接待他的是林阳大夫,林大夫在查看他身体发痒部分后,给他开了药,还建议他到附近温泉泡泡,看看有没有效果。好几天没洗澡了,泡温泉,顺便洗澡,把污秽洗掉,干干净净过年,郎月华想。
这处温泉,就在古河下游的河中央。郎月华跟弟弟国华一起,来到目的地。除内裤外,他们脱掉其它衣服下河,远远地,他看到有几个人在那里洗澡,这时,他闻到一股硫磺气味,走近可看到温泉冒着热气。冬日的古河,清澈见底,水不深,郎月华把头埋进水里,看到一个个气泡从沙子下冒出。好舒服呀,他不由得叫出声来。在北京时,冬天,郎月华经常去澡堂洗澡,但那里人很多,又不通风,感觉很闷。每次洗完澡,从澡堂出来,他都要做几次深呼吸,似要把肺部的污秽气味全部吐出来。而古河的这个露天澡堂,给人清新的空气,虽是冬日,但浸泡在水里,寒风吹不到肌体。
就是这一次泡温泉,加上每天涂抹林医生开的外用药,过了几天,郎月华身上就不怎么痒了,一周后,竟然痊愈了。
回家过年,什么压力也没有,加之身上的奇痒好了,郎月华的心情像夏日的阳光一样。他走访了复读时的同学好友,看到他们有的在家务农,有的到沿海地区打工,生活充实,郎月华倒也欣慰。他到陆成昆老师家,听说他的同学李世理现在学校顶替他的位置,但他打算过完年就去桂花中学复读。
“那学校同意吗?”郎月华问。
“那有什么不同意的。”陆老师说,“张富田校长说了,学校不能为民办教师解决编制,只要他们提出去复读,学校绝对不阻拦。人往高处走嘛,学校不能挡人家的路。”
“那学校又得补充老师了。”郎月华道。
“这几年,毕业的高中生不少,有些水平还比较高,招个数学老师还是不难的。”陆老师点了根烟,把学校所有老师的近况告诉了郎月华。
停了一会,陆老师问:“听说你跟林旭在谈恋爱?”
“你听谁说的?”郎月华反问道,“我没有跟她谈恋爱呀,我们只是通信,现在还没有确定是恋爱关系。”
陆老师笑了:“别不好意思,你读大学了,谈恋爱很正常。”
“我跟她真的只是通信,以后怎么样,还说不好。如果我毕业后分配到别的地方,那就很难说了。”
“那你到时要求分到本省不行吗?”
“是国家分配,个人不能提什么要求吧。”
“那也不一定,现在是这样,几年后,说不定政策会改变的。”
陆老师有个女儿只比郎月华小3岁,长得很好看,他琢磨陆老师今天跟他提恋爱的事,是不是想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他。正说着,陆老师的女儿陆美娟从一间房里走出来,撇了一眼郎月华,脸红了,又走进房里。
“这是我女儿,以前在星明小学时,你见过她吧?”陆老师说。郎月华的确见过她,那时她上三年级,他没教过她课,印象不深,刚才一瞥,他觉得她确实长得很漂亮。她在读高一,陆老师介绍,“如果能够考上大学,那该多好。”陆老师感叹,“现在,农村的出路只能通过高考这一条路了。”
“那是的,不考大学,只有在家里做农活了。”郎月华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