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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戮力退敌知好汉,畅谈相识闻高名

花骨溜香草色青,山角叠银烟气冥。寒春不觉飘蓬苦,恶地犹喜遇高朋。

——路行喜遇佳客

场上众人循声望去,见不远处,前后就有两人冲了过来。打头一位,是个昂藏大汉,有七尺五六身材,头上束青纱方巾,外穿一件石褐色直裰,掩露内里白布衫,腰系一条杂绢丝绦,下着獐皮多耳皂靴,手提根白木哨棒。只略看,就忍不住喝声彩:

英雄妆貌,豪杰模样。身如苍松,拦云山崖直立;面似紫棠,映霞枝桠怒放。眼亮碧空星灿,眉乌白宣墨浓。盘头青丝,结作四方好髻;掩口黑髯,修成三柳美须。正大容颜描不就,威严形象画难成。

再看落后大汉半身那人,相貌生的清奇自然。头戴铁道冠,鱼尾模样;身躯长挺,穿皂沿素服,绣绘八卦。手中紫木拂尘,背后松纹古剑。行缠绞脚,蹬多耳麻鞋,正是个道人打扮,也是好模样:

朴肤壮骨,苍容古貌。星眼深邃,似漾波幽潭,月眉疏淡,如笼烟墨池。垂肩阔耳,凭添半成福寿相,过胸长须,犹加五分全真形。声钟卧似弓,行风立如松。不必他处访神仙,此地就有得道人。

那大汉几步跨进场中,戟指凶僧和恶道,嘴里响一声霹雳:“好泼贼!遍寻你们不着,却来这里作恶!”就将手里哨棒雪蛟也似舞成一团,打进人群。

身后道人高唱一声:“无量天尊,今日正该贫道降妖除魔!”急走三步,反手从后面拔出古剑,左右挥出一匹白练,身前战作一处。

孙家三人见来了臂助,心中更是大定,发一声喊,三人转灯花一般打将起来。就见:

老当益壮,花甲将军挥钢锏,上下金光耀眼;不让须眉,巾帼英雌舞梨花,左右白芒夺目。天际飞出玉蛟龙,原是教头使银枪。惊心动魄,好场厮杀。

趁着乱斗,无人注意,那道人眼珠一转,把双剑一手拿了,另一手袖袍就一扬。那大汉看的真切,刚发声喊:“小心暗剑!”却已然来不及,几点寒星便冲场中三人而去。

那恶道人却不知,他暗器虽厉害,也只是相较寻常人而言。若是拿来对付场上的孙家人,却远不够看。尤是对李四娘来说,这手段却是使剩了的。就听李四娘笑道:“你这点伎俩,也敢拿来显眼!兀那恶道,看飞刀!”手往腰间一抹,也没如何动,就只见一点白芒闪现。

见来的急,那恶道人忙跃到一旁躲过,正待开口嘲笑一番,就觉肩胛发痛,看那疼处,正插着一把雪花也似的飞刀,心中不禁骇然惊惧。他却不知,这是李四娘的一个小绝技,唤作“雪底飞花”,一芒两刀,子母连环,两把飞刀虚虚实实端是莫测,任你再厉害,一个疏忽,便要中招。也亏得李四娘心善,并没有往他要害处招呼,不然,活不活得,还在两说。

几位好汉心恨他们龌龊,手劲不觉就大了些。那些泼皮闲汉虽然凶恶,但哪里能及得上场中这五筹人物,未多时,你哭他号就躺了一地,也是这五人好心肠,没有狠下辣手,只不是要害处伤了他们,虽都带彩挂伤,看着凄惨,并无一个丧命的。这时去寻那僧道二人,哪里还有人影,早见不妙,趁机溜了。

几人虽恨,有心追赶,但不知二人去向,也只得作罢。地上的泼皮无赖既非首恶,又听他们叫的心里不耐,便喝斥了几回,放他们离去。等人走尽清静了,孙家三人就上前来,要拜谢两位好汉。到得跟前,孙老将军说道:“适才幸得好汉们相助,方保无恙,俺们这里谢过护佑之恩!”

三人当下就要打躬作礼,两人如何能让他们拜下去,慌忙来扶。道人这里把住孙教头臂膀,口中说道:“无量天尊!如何敢受好汉之礼?枉自折了贫道的草料!”

那大汉搀住了老将军,嘴里说道:“长者莫这般,俺万万生受不得!大娘子也快请起,真是折煞俺也!”

三人见听,便住了,请二人干爽地方歇息说话。

五人各自坐定后,那大汉拱手问道:“看三位本领恁地厉害,名号定是非凡。恕俺冒昧,愿闻长者尊名。”

老将军笑道:“好汉有问,不敢隐瞒。老朽开封人氏,姓孙,贱名一个览字,这是犬子和儿媳。”

那大汉听了,啊呀一声,惊喜说道:“可是尊号‘金天王’,总教习东京八十万禁军的孙老将军?”

老将军苦笑道:“正是老朽,不过,如今却是在逃之人,甚么教习,不值当再提!”

二人听他承认,连忙起身道声失敬,重新见礼。一番客气后,大汉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孙家父子须眉英雄,四娘子巾帼雌杰,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道人接道:“不错,正如这位好汉所说。先前见几位路数,隐隐有军中身影,贫道心中就有疑问,不想果然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江湖上都传:飞仙子梨花寸芒绚烂;玉灵官钢鞭银枪璀璨;老将军雪戟金锏更非凡。三位真好本事,今日才算开眼见得!”

孙老将军笑道:“不过是几招家传的粗把式,叫好汉们见笑了。看道长出尘超凡,定也不是寻常人,敢问尊号?”

道人抬手稽首,说道:“累长者过问,却是失了礼数,贫道俗名李助,在荆南九宫山出家。”

孙老将军忙道:“不知竟是江湖有名的守明先生在此,实在失敬!”

大汉也道:“常闻先生大名日久,今日一见,端是高绝武艺,更难得生就一副侠义的心肠,叫人佩服!今日能遇到几位好汉,当真教晁盖欢喜不已!”

听得他的名姓,李助惊喜说道:“才知是托塔天王当面,天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才能得见!”拂尘搭肩,稽首作揖,孙家三人也都躬身唱喏。

你道为何,原来这人正是江湖里响当当的好汉。他是本县本乡富户,在郓城县东溪村做保正。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习得高妙武艺,远近有名。他不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与好汉结交。

他住东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有个村唤西溪村,两村都靠这溪水过活,数十年都相安无事。忽一日,便有人言说,西溪村前溪上有鬼,白日迷人下水,轻的受一番惊吓,重的便淹死了作伴。本也不信,有村中几个无赖亲口证实后,搞得村民惶惶不安。恰时有个僧人经过,村中人备细说知此事,僧人指个去处,教用青石凿个宝塔,放于所在,镇住溪边。说是将鬼赶到别村,东溪村民却是不依,为此闹得不可开交。那时晁盖得知,大怒,不管不顾,双臂把青石宝塔独自擎夺了过来东溪村放下,乡民一时为所慑,皆称他做托塔天王,这名号后来便流传江湖,闻名山东、河北。有诗词表他好处:

乡野闻名好汉,四海任爽英雄。终日熬筋锻钢骨,武艺十分高精。豪情壮志万丈高,侠肝义胆千钧重。正气震慑鬼神怕,托塔天王威风。

见他们施礼,晁盖也慌忙作揖回拜,五人自又是一番礼尚往来,在场上拜了几拜,全了情义,按捺心情,把话来叙。四娘一旁取来酒水,与几人解渴。

对于孙家之事,晁盖也从过往东京的人那里略闻一二,究竟如何,却是不知,便询问详细。提起前事,老将军忍不住一叹,就将前尘旧事一一告知。听到老将军出手教训童大时,拍手较好;听得老将军节堂受辱,更是高声痛骂,把好言来宽慰老将军他们;再听讲到盒放狗头、巧妙脱身时,更是忍不住连称痛快。

李助叹道:“当今官家,不是明君气象。亲近一班佞臣,把个政务弄得糜烂。如今小人当道,做官的横征暴敛,霸乡的欺民辱人,天下早就有怨言。只是上下粉饰,歌功颂德,只把官家一人欺瞒了。”

晁盖高声赞同道:“道长此话不假,那些个奸贼瞒上欺下,但有忠正臣子言谏,非贬即逐,老将军一家,都是正人忠良,又如何能被他们所容!”

老将军道:“其实如此也好,本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如今离了那藏污纳垢之所,不用再受浊气窝心!”

李四娘也道:“我们路上虽辛苦,但却得了自在。途经此地,打探得知晁天王在此地附近安住,便准备登门拜望。谁想在这里遇到,若不说姓名,岂不就此错过?”

孙传接道:“就是,兄长瞒得俺好苦。先前不知是兄长,叫俺跟前短了礼数。”

晁盖笑道:“哪里是有意瞒着兄弟,实是心里欢喜,一时忘了自报家门。失礼在先,兄弟莫要恼愚兄才是!”孙传忙说不敢。

见二人还在客气,老将军笑道:“都是自家人,哪有那许多客套,恁地显得生分了。”

晁盖也笑着称是,转问李助:“却不知道长如何会在这里?”

李助道:“好教天王知晓,贫道此番游行,乃是奉了师尊彭真人之命,前去蓟州二仙山探望师伯罗真人。”

听到这里,孙老将军忍不住道:“一直只知道长仙名,不曾听闻师拜何处,不想高徒出名门,道长竟是在当世两位活神仙门下修道,叫人好生羡慕!”

李助道:“老将军谬赞,贫道不过只学了恩师万分之一的皮毛,哪里能当得一个仙字!倒是老将军一家,我师时有赞说。”

老将军道:“不想彭真人竟也提起过我孙家,知世上有俺孙览!”神情欢喜莫名。

李助等他平复心情,接着说道:“贫道下山,途经济州,闻知济州有几位有名的好汉,有心结交,便想去拜会。来到这里左近,听得有打斗声,心下好奇,过来一探究竟,这才得以和几位相识。”

孙传笑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的岂不就是咱们?世事就是这般奇妙。”转头看向晁盖,问道:“对了,兄长,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

晁盖当下说出一番话来。有分教:

暂作共伴,又见一位好儿郎;且与同行,更识几个英雄汉。直使:

豪杰出行走天下,结识四海英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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