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庭院里早已摆放一袭宽大长凳，手执木棍的太监分别站立两侧。绿玺刚上前一步手腕被容城拉住，他的眸色里是疼。绿玺将他的手拨开，丝毫没有犹豫地上前趴倒在长凳上，墨色发丝从她肩头垂落在地，似上好缎面层层叠叠倾落。
“绿儿……”他唤，嗓音里颤抖。
环容瞧出他的心思，伸手拉住容城欲要上前的身子，轻轻摇头：“殿下，不要煞费了皇后娘娘的苦心。”
嫁衣御赐如今却被毁已是藐视皇后，如今毁这嫁衣的人又是堂堂的太子妃，若不动她分毫岂非落了偏袒之嫌，恐东宫内心胸狭隘的女眷又要搅出事端。如今挨三十板子，既要不了性命又能解了这档子事。
容城双手死死握拳，只能瞪着双眼去看绿玺。太监手里的仗棍高高扬起重重掼下，板子迎合着衣料传来沉闷声，绿玺皱紧双眉冷哼出声。丝毫没有喘息机会又是重重一棒子挨下，她痛地牙关紧咬，可素来倔强的性子容不得她哭喊出声，只是伸手扶住长凳边缘，深深握拳紧得骨节发白，指甲深陷掌肉想要凭此克制自己将所有的苦痛吞咽下去。
容城身子有些颤栗，眼底有氤氲升起，心口被撕裂到极点。
她是真的痛极了，眼角无声有泪滑过。好不容易挨完三十大板，她觉得自己半条命丢了，留下几缕魂魄轻轻浮浮不知所谓。环容上前将她小心搀扶起来，她皱紧眉目忍着股上痛楚，脚刚落地没有站稳整个身子向前倾倒，有力双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衣袖间淡淡馨香，淡青衣袂上绣有多多含苞木兰花纹。
她想要推开，却感觉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指尖薄凉滑过她的眼角为她拭去泪珠。这样轻柔的动作，曾经在绿玺梦里反反复复出现，那个温柔属于在仇池的洛九黎独有。
“九黎……”她含泪轻唤，脑子有些不清不楚。
容城下巴微缩，将她拥紧。话语轻柔凑在耳畔，似安抚：“我在，我一直都在，我们这就回家……”
他话落环容会意将绿玺扶住，小心翼翼地让绿玺趴伏在容城后背。她臀部和大腿是都是伤，不能抱在胸前。容城背起她缓缓向宫门方向走去，两侧红墙高耸，连绵不绝殿宇巍峨，他静静背着绿玺在这条皓长的道上行走。
“好疼……”绿玺意识模模糊糊，只感觉趴在一方宽厚温暖的背脊，心底莫名的安静。她说好疼，却不是身上的而是心头。
“终究放不下你，杨绿玺。”容城仿若叹息地说出这句话。
背上的绿玺闭着双目若不是眉宇间的紧蹙，还以为她静静睡去。脸颊靠在他的颈窝，有眼泪从她眼角滑过滴落在唇角。心底莫名的苦涩，竟也不知自己脑袋纷乱将心底所有的委屈全数说了出来：“你为什么要不理我？是不是讨厌我了？”
容城愣了下，脚下步伐微顿。少顷，又恢复原先的步伐，稳妥地向前走去。她鼻尖的喘息温热在他颈窝有些温痒，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近在耳侧：“你喜欢上别的女子了，我很伤心、很疼。为了别的女子你竟然说要杀我……你杀了我的父王母后、王兄和整个仇池我都舍不得杀你，你却要为了别的女子杀我……为什么要向皇后求情，我死了不好吗？”
“绿儿……”他脚下的步子赫然顿住，有些错愕地唤她名字。
绿玺浑身发烫，脸色苍白毫无血丝，虚弱地糊涂却仍旧在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任由她将嫁衣剪破？那是我的嫁衣啊，那夜我穿着嫁给你的衣裳啊……缝补便是……呵呵，缝补便是……”
她越说泪水顷刻似山洪决提，不顾一切地从眼底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打在他脖颈处。容城并不知晓原来那件嫁衣对于她的意义如此深重，自责蔓延上全身每一寸角落，将他狠狠撞击地体无完肤。
当日回东宫，绿玺便开始高烧不退。小院内婢女和太医来来回回忙碌，容城也是怕得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床边，生怕一离开便再也见不到她。恍若握在手心的流沙，越是想要将它牢牢握紧，它越是消失地飞快，从指间毫不留恋地穿透消失。
绿玺一连烧了三日，容城憔悴了三日，双眼布满血丝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风华绝代。到了第四日，杨绿玺终于缓和下来，脸色也透出细微红晕，他才松了口气。
第四日近晚时分，杨绿玺才缓缓睁开双眼。刚动身子就传来刺痛，浑身似散架般动弹不得。右手腕被温暖紧握，她侧眼去看才发现容城那是容城握着她的手，趴在床沿闭目睡了过去。
“……”
她也分不清是自己昏睡了多久，可眼前的容城面上都是倦容，眼睑下形成黑眼圈。弧线惑人的下巴上隐约有青色胡渣长出，这样臭美的一个男子竟然允许自己如今这般模样、这样狼狈。
杨绿玺伸手颤抖的指尖缓缓抚上她下巴，感觉到指腹触及上的细微刺痒，那是他暗然滋生的胡须。复又将指尖滑过他的眼睑、鼻梁下滑，指尖刚要触上他薄润的唇瓣时屋内豁然响起声唤叫
“太子妃，你醒了！”
宝娟有些意外地跑上前来，她吓了一跳手未来得及缩回去，容城豁然睁开双眼。手腕被他微带凉意的大掌握住，轻轻一扯她便往床沿边靠拢，两人的脸颊顷刻近在咫尺。杨绿玺蹙眉挣扎几下，扯动身上伤口不禁“嘶”了声。
“不要乱动，小心伤口。”容城赶紧压制住她乱动的身子，嗓音深沉。
“是在关心我吗？哼，只是稀罕……”绿玺鼻尖逸出冷哼，刻意想要掩饰眼底得尴尬。
容城并未反驳她，只是无奈轻笑地站起身子替她掖好被子。转身朝着呆愣在原地的宝娟吩咐：“去煮些粥来。”
“是。”宝娟轻笑，俯身领命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