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昭陪同她逛了些时间,有团乌黑形同打翻砚台的黑墨压下来,眼见着又要下雨。绿玺和她简单有诉了几句叮咛才准备折返东宫,刚走没几步果真雨丝滑落。宝娟撑起随身携带出来的油纸伞撑开,站在绿玺身侧替她掌伞。方行至花坛小径,雨水下的越发厉害起来,打在伞面滴答有声,水迹沿着伞面棱角倾淋而下似幅烟雨朦胧的画卷。
“太子妃,您有什么心事吗?”宝娟瞧出她面色惆怅,从进宫到现在愁云在她脸上越发惨淡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有些心神恍惚吧。”绿玺并未和她多说什么,只将种种推究到身子上也算作罢。
宝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那回去后奴婢给您泡些安神养气的茶。”
绿玺只点头并没再同她说些什么,眼角余光隐约捕捉到花丛间有人影穿过,本能地回头去看并见环鬓青衫的宫女鬼鬼祟祟隐没于花茂叶长出,端着手中瓷碗将里头的东西倾倒在地。原只是倒些汤汁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可这宫女却偏偏神色有力举止鬼祟,顿让绿玺有些怀疑。
那宫女倒完碗中东西,迅速收起瓷碗往回走去,渐渐隐没在雨雾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绿玺不顾雨水的浇落,冲出油纸伞外。跑进那方才那宫女倾倒东西的地方,双指拾起松软的泥土凑在鼻尖轻嗅,闻到的是股浓烈的药味,忙拉出怀里的绢帕将面前隐约泛着深褐色地泥土取出小块包裹住。
宝娟有些看不懂她的行为,赶紧上前将伞盖过她的头顶,免得淋湿,疑惑道:“太子妃你为什么要抓把土在绢帕里,多脏啊。”
“或许不是平常的土,去趟尚药间吧。”绿玺望着手里的绢帕,早已被泥土的湿润晕染开片片污凝。宝娟满满都是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尚药间的方向走去。在她看来,自从太子妃没了孩子以后人越发奇怪起来,先前只觉得她性格堂而皇之又有些冷漠,如今却是变了人般得诡异。想到这里不禁头皮有些发麻。
尚药间平常还可如今皇上病重忙得里外不可开交,绿玺进屋子的时候屋子内正乱成团,几个太子围坐在成块讨论这皇帝的病情,眉宇间都是焦虑和难安。有人去过东宫几次认得绿玺的身份,从座位上直起身子就给她躬身请安:“太子妃福安。”
经有他的开头众太医纷纷躬身行礼,绿玺允他们起来不做逗留道:“今天来找各位大人是想要了解一下皇上的病情,先前只听说是偶感风寒又为何如今却昏迷不醒?”
听完绿玺的问话众人的脸色有变,似乎这是个谁都不能相说的秘密。想来这个旨意应该是皇后下达的,封锁了关于皇上病重的消息不让外人知晓。可先前清昭分明说边关告急,薛将军前往迎战,若当真是封锁皇帝病重的消息,匈奴人是怎么知道?
“既然大人们有所苦衷不好严明,那我也不好勉强各位大人。只是今日我发现了一点线索想向各位大人请教。”绿玺对于他们的守口如瓶不作恼怒,笑靥生颊朗声开口。
年长些的刘老太医最先上前,掬礼道:“太子妃尽管言来,微臣若是知晓定然相授。”
“那便极好,这是方才我在御花园内瞧见宫女倒去的药汁沾染上的泥土,请各位大人问下可能辨别是何药?用来医治什么的?”绿玺边说边将绢帕摊开递给刘老太医,他躬身低头去嗅顿时脸色微变,双眸里都是不敢置信:“这是皇上每日服用的药汁!”
他方说出这句话四下的太医齐齐上前确认,皆是同样的反应。绿玺黛眉紧蹙,再三确认:“当真是皇上每日所服用的药?”
“千真万确,这些药都是微臣亲自照看火候熬制的。”刘老太医十分肯定地点头,模样真挚并不是说假话。绿玺握紧手里的泥土思绪越发抽乱起来,若是皇上每日所服用的药,那宫女为什么要倒掉呢?若是倒掉了,那么皇上每日按时服用的……想到这里她似乎豁然开朗,提起裙摆不顾宝娟的唤叫匆忙赶往凤仪宫。
并未经有他们的传报,绿玺唐突的闯入凤仪宫多少有些唐突。环容恰好在外屋安静刺绣,听到有杂乱脚步声由远至近抬头去看,瞧见绿玺火急火燎跑来的身影,有些奇怪地开口:“太子妃?您不是回东宫了吗?”
“环容姑姑,我找皇后娘娘有急事。”绿玺的模样十分焦急,边说这句话的同时身子往欲要往内屋走去。环容见势将她阻拦下来,轻声道:“皇后娘娘这些天为了皇上的事几日都没睡上好觉,这不刚安心歇下。”
绿玺也知道她的意思,想着皇后确是疲倦便也不再打算强行求见,轻叹口气无奈道:“那,我下次再来求见吧。”
环容笑着点头,正欲将她恭送而出时内室传来傅九芊稍显疲倦的说话声:“环容,让她进来吧。”
既是有了皇后的指令,环容也不再阻拦敛起长袖引她入室。纤白素指撩开数丈纱蔓,傅九芊侧身靠在床栏,金丝楠木制成的暖塌上镂空雕刻着百鸟朝凤案,床顶垂落而下的锦红经窗棂外吹来阵微风中盈盈摇弋,纱帐上分别绣着大朵大朵鲜红欲滴的国色芙蓉花,端庄不失华美。环容掬礼退下前去泡茶,屋子里徒留下她和傅九芊两人,唐突地寂静。
“是什么样的事将你急成这样都要来寻我?”傅九芊先开口满腹疑虑,虽是如此面上依旧和素安宁。
绿玺将包着湿土的绢帕拿出里,掀开绢帕一角露出湿泥递向傅九芊,启唇道:“母后,闻得此土可有不同?”
傅九芊微倾身子将鼻尖凑上前,闻到股淡淡药味时越发奇怪地抬首看着她,发问:“这土里有股药味,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方才儿臣预备回东宫恰逢清昭公主,便宫里逗留了些时辰,当回去时瞧见有宫娥模样鬼祟地将瓷碗里的药汁倒进花丛。儿臣好奇捻起湿土也是闻到股药味,为求真相便亲自去了趟尚药间,刘老太医闻过此土断言这药是皇上每日该服的药。”绿玺话说道如此,眼见着傅九芊的脸色越发苍白,满满惊讶溢于言表。
“绿儿,你的意思是有人将皇上的药偷偷倒了?可不对啊,既然倒了那皇上每日服用的药又是什么?”傅九芊听完她的话,心头大震,但左右想来若是当真如绿玺所言那宫娥将皇上的药悄然倒掉,那么皇上怎么可能每日都有药汁服用,又是什么样的药呢。
“怕只怕皇上如今这般重病,都是有人在暗中做的手脚,或许皇上的病根就是因那些药汁惹上的。”绿玺说完这句话垂下视线,卷翘睫羽在眼睑轻闪。似乎是在细想些什么东西,眸底闪过光泽凑近傅九芊的耳畔低声嘟囔了几句,但见傅九芊黛眉微蹙稍缓笑着点了头。
从皇后的凤仪宫回到东宫时,天色越发黑沉。雨丝渐有小转,淅淅沥沥落在碧波湖面荡开密密涟漪,整片安宁都被打破。宝娟执着油纸伞替绿玺撑起,两人刚行至小院外的长廊就瞧见在朦胧黑雾里有道修长身影。绿玺的步子顿住,静呆原地纹丝不动似乎在等待眼前的人影先行转身。
那人果真先动了,转身向她徐徐走来。沉稳脚步声渐近,光线的遮掩在彼时清透他的面容清晰映入绿玺的视线。容城的脸上还是冷,幽黑双眸里多了些深沉,让人越发看不透想不穿他的思绪。不,绿玺觉的或许自己从来就没看透过他的思绪。不然,怎么会受了这么多的伤呢……
“去哪了?”他浑身散发的幽暗气息似阵飓风,将四周所有的静谧包裹其中,纷纷打散。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只是鼻尖逸出丝笑,言语散漫:“容城,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在监督我?怎么?怕我和别的男人走了就不回来了吗?你既然都派人在四周监视我了,有何必多次一举来询问我?”
其实绿玺这句话多少有些试探的意味在里面,她还是不确定御花园内的偷窥者到底是谁。有想到容城的不信任,便说出这么句话来探究。可他果然双眼微眯,深吸口气的模样代表了一切,人是他派来监视她的。
“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要不是父皇重病你这样的德行定然逃不了制裁。”容城似故意将脸偏向远处,双眼望着簇团朦胧的雨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德行,不是早就被人定下了吗?既然是被人定下了,心爱的人又不选择相信她,那么这些风言风语在她心里算得了什么。她从来不怕别人的误会,并不是说就是会对这些丁点不在乎,可起码她在乎容城是怎么看她的。可如今一切发生,他的眼光也和世俗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