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柳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在房产评估中心，董方哲给她配齐了房子车子，薪水开得也很高，菩萨一般供着她，除了归整档案凡事都不用她插手。尤敏辞职之后，她每日如坐针毡地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后来便整日地不去上班，最后请齐彬帮她换了新的工作单位。齐彬帮她安排在市人民医院的团委，团委这样的工作在哪个单位基本都是闲差，医院更是如此。这样的地方倒是适合刘小柳，一来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二来带着爸爸定期看病就诊倒是方便多了。
到了新的单位，刘小柳没有工作便尽可能地低调少露面。新的单位又重新分给了她一套公寓，有了新的公寓，刘小柳便搬出来不再跟父母同住。同样是位置优越、环境雅致的小户型，是单身公寓，也免不了是齐彬的外室。外室是个很古老的词了，所谓外室，一指外宅，家庭住房之外的房子；二指入不得家门的妾氏，用现代语言说就是没有合法婚姻手续，与已婚男人共同居住生活的女人，再说白了就是第三者、小三，比起这两种说法，外室显然要含蓄文明多了。
渐渐沉溺在无所事事的安逸生活里去。愈发喜欢整日的泡在咖啡店里，然后喜欢上了樛木，认识了鸿鹄，他们经常见面但并不能算相互了解，甚至连彼此称呼的名字都是假的。但这并不妨碍相互的陪伴。一起聊天、听音乐，偶尔，两个人也会去附近的珍宝泉里遛一遛，看看泉水，听听鸟叫。更多的时候是一起看书，很长的一个上午或下午，只是安静地看书，并不多说一句话，在满室的咖啡香里。
鸿鹄知道刘小柳有男朋友，但对于其他的事情，刘小柳讳莫如深，他也就不问。樛木所在的巷子地处商业区的最南端，出去不远就是济州最大的商业步行街，商场林立，跟樛木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次鸿鹄问刘小柳：“女孩子都喜欢逛街，你不喜欢么？偏偏喜欢在这里窝着。”
刘小柳想起了尤敏，那个经常兴冲冲拉她逛街的女孩子。换了新的单位便换了手机号，失去了联系。刘小柳歪着头想了想说：“也喜欢，只可惜没人陪我逛，曾经有个小姐妹我们经常逛，可惜现在联系不上了。”
鸿鹄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可以陪你逛，如果你不介意撞到你男朋友的话。”
刘小柳说：“我男朋友是绝对不会逛街的，怕只怕撞到你心仪的女孩子。”齐彬自然是不会陪她逛街，用齐彬的话讲，清净的地方最好，他和她，只适合在清净的地方见面。
很多时候刘小柳的心里会说一句咄咄逼人的话，：“是为了图清净，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呢？”问齐彬也问她自己。这样的话问出来必然没有什么让人舒服的答案，所以她不问，他亦不答，彼此心照不宣。
走出樛木不远，便到了济州最大的商业步行街。 因为年纪相仿，兴趣也算相投，刘小柳和鸿鹄相处起来自然而然地很愉快。商业街上有一条纵向的小胡同，里面是各色的小吃，爆肚、烤串、油旋等等，每家摊位前都是熙熙攘攘热闹极了，年轻的男男女女买上一点站在那里直接吃掉也成为小胡同的一大特色。这样的地方，齐彬自然是不屑一顾的。鸿鹄却是饶有兴趣，各色的小吃都买一点，拉着刘小柳站在路边边吃边评论。刘小柳原本不是挑剔的人，他买什么她就凑着吃些什么，不亦乐乎。
说说笑笑间，刘小柳突然怔在那里，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开起的一个珍珠奶茶店，生意很是红火，小小的摊位前排起了一大串的长队，一个男孩子兴冲冲地拿着刚买到手的奶茶递到旁边等候的女孩子手里。突然想起大学时代的阿水大杯茶，那些青涩而美好的日子让人无比怀念和伤感。
鸿鹄见她看得出神，笑呵呵的说：“你喜欢这个？我去帮你买。”
刘小柳拉住他：“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既然如此，我给你讲个故事”，鸿鹄反手拖着她走过那家珍珠奶茶店，边走边说：“有位禅师背着一坛酒正在路上走着，酒香四溢，引得周围的人都跟了过来，都赞叹这酒的香气。突然，背酒坛的绳子断了，酒坛掉在地上摔碎了，酒洒了一地，顿时，酒的香气令周围的人都如痴如醉，有的人竟然忍不住趴在地上喝了起来。可是那位禅师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瞧一眼，继续向前走着。有人追过来问：‘你的酒坛碎了，你怎么都不回头看看呀？’那位禅师边走边说：‘既然酒坛已经碎了，酒也已经洒了，又何必再回头呢？’”
刘小柳自然明白鸿鹄故事里的寓意。鸿鹄身上总有些似曾相识的亲和气质，如同樛木里的咖啡，入口浓郁微苦，回味暖人心脾，让人自然而然地亲近。
刘小柳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谢谢你的故事，我很受启发。”
鸿鹄说：“那就走吧，我可是第一次陪人逛街，还满有意思的，咱们到前面商场逛逛。”
因为是周末，商场里的人格外多些，刘小柳没太留意鸿鹄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她四下看了看，依然没有找到鸿鹄，便一个人便看边找。几乎每个商场的一楼都是珠宝首饰的专柜，突然看到一幅硕大的黄钻广告，刘小柳便被吸引过去。专柜的服务员热情的拿了一枚戒指让刘小柳试戴。身后有清脆娇嗲的女孩子声音：“我就是喜欢这个蝴蝶结的手串，老爸你就是小气，求了你那么久都不肯买给我。”
那个被叫做老爸的回答：“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要靠自己努力买，不要总是奢望别人送给你。”
熟悉的声音，生疏的语调让刘小柳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那是齐彬，却不是她所熟知的齐彬，穿着家常的普通T恤，以一个父亲的姿态说教着青春娇俏的女儿， 旁边同样年纪的中年女人附和道：“爸爸说的很有道理，你要好好听着。”
大学的时候枯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果然是真理：矛盾无处不在。他可以陪着她们逛，却不可以买给她们；他可以买给她，却不能陪着逛。这样普遍存在的矛盾让人哑然。在无声的哑然中，刘小柳和齐彬四目相对，各自愣了一下，然后离开，没有说一句话，就仿佛他们真的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有些失神地走出去，鸿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吓了刘小柳一大跳。鸿鹄开玩笑：“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因为把我弄丢了很担心。”
说着变戏法般捧出两杯奶茶：“知道你喜欢，我去买了两杯。”
鸿鹄手里捧着两杯奶茶乐呵呵地站在刘小柳面前，笑得很是灿烂。有那么一瞬间，刘小柳仿佛看见多年以前的林泉声，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满满的宠溺。那个时候真好，她和他整日地形影不离，亲近得仿佛一个人。这么想着又突然心灰意冷起来，过去再怎么亲近都是枉然，如今，他远在海外，而她和他之间又何止隔了大洋彼岸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