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沙通海看时间不早,就准备起身告辞。
黎天养忽道:“有件事咱家很好奇,听说爵爷和控鹤都的玉十大人相识?”
沙通海心中咯噔一下,知道重头戏来了,此前程公公到蓉城宣旨时,既然提到过这个问题,那么说明以黎天养的消息渠道,可以肯定玉清澜在这其中定然是出了力的。
如果她为他的事情而奔波,是出于何种心理?
想起那个倾城倾国的女孩儿,沙通海刹那间有些恍然若失,那段时日的温柔缱绻究竟是幻梦还是现实,是因为情种术法的牵引,还是发自内心的悸动,莫非那个时断中的一切耳鬓厮磨、柔情蜜意,终究只是为了提升修行境界而伪作的虚情假意吗?
纵然沙通海心若铁石,真杀皇极道日益精深后,更是几乎将凡俗情缘给斩杀殆尽,但是一经想起那个绝世妖娆来,除了必然存在的身体(欲)望以外,沙通海心海深处竟然也隐约荡起了一丝叫做情愫的念头。
沙通海的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翻腾,在旁人眼中可能只是微微一愣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但是黎天养是何许人也,久经深宫暗涌,长于察言观色,即便沙通海只是这一瞬间的异常神态,还是被其牢牢捕捉到了那一刻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怅惘和回味,回味那段格外值得珍惜的美好时光。
不管打死谁,黎天养也不会相信这两人之间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缠绵悱恻的往事,如果他猜错,那么只能说沙通海演技太高超了,竟然能够伪装一瞬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异样神情,那么黎天养自然是甘拜下风,自承看走了眼,可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按照这个几乎可以肯定的思路推断下去,既然二人过去有一段故事,那么沙通海的身份呼之欲出!
那位玉十大人是何许人也?
隐世修真大派的弟子,有位地界真人的绝世强者作师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没多久,就被任命为控鹤都巡察使,不久之后,就由九品高手晋升到十品高手,如此神速的进度!
九皇子迫切想要得到的女子,最后都没有得逞,还被皇帝严重警告,不许再去纠缠玉十,就连九皇子的生母,同样具有修行门派背景的皇贵妃唐璇芷都受了牵连,遭到皇帝的申斥。
这说明什么,说明玉十的背景,连皇帝都要顾忌,可想而知,皇帝不过是十二品,尽管和地界之间似乎只有一线之隔,但是修行之路,哪怕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地界强者和先天十二品高手之间的差距,犹如万丈沟壑,天壤之别,地界强者对于凡俗界来说,就是不可一世的神!
这样一个女子,能和其有过一段不得不说的秘密的人,其身份会简单吗?这样一个女子,会随随便便在路边看到一个男子,就和其来往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沙通海的身份定然不同一般,要么就是哪个隐世修真大派的弟子,而且这个门派和玉十所在门派定然交往密切,要么就是哪个修真世家的子嗣,不管哪种身份,沙通海都不是一般人,如果能和他将关系处好,甚至和其身后的大势力拉上关系,那么十三皇子未来荣登大宝,就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了。
这个奥援,一定要牢牢绑住!
不提黎天养眼中放出精光,已然将沙通海定位为隐世修真大派的弟子,必须花大力气结交的对象。
沙通海很快就调节了脸上的神态,殊不知刚才他那一瞬间的恍惚早已制造了一个美好的误会,这将彻底改变黎天养对其支持的力度。
沙通海淡然道:“谈不上熟识,一个故人而已。”
黎天养了然于心,此刻他已彻底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若换做其他人,一听和这种大人物相识,即便不认识也要故作熟络,打蛇随棍上,为自己的晋身之阶加上一块厚重的砝码,哪里可能会像沙通海这般,故作淡漠。
可惜他却是会错意,沙通海心向永生大道,追求真杀皇极道修行路上的至高成就,才是他的本心,在这凡俗皇朝里的富贵,不过只是一个栖身的所在罢了,至于种种努力,也只是想把这个栖身之所经营得尽量安定和谐一点,便于修行提升,凡俗富贵之于沙通海,犹若浮云耳。
不过在黎天养而言,能拉到一个潜在的盟友,为自家主子又增添了几分成功的砝码,他已然十分满意了。
黎天养听说沙通海正在寻找未来鹰扬伯府的地址,当即拿出了一张地契,是一处御景区的九进大宅子,占地约五十余亩,折算成前世的数值,约略三万余平米,在天京城,这样的宅子保守市值在三百万两。
这样的一处好宅院,如果不能确定沙通海的身份背景,黎天养是不会慷慨出手的,但是当确信沙通海是个值得下重注之人,那么别说三百万两,就是三千万两,那又如何。
这处宅子最妙的地方,它是一处全新的宅院,是前任刑部左侍郎就任之后,新建供自己乔迁新居的,不过还没等他搬进新居,就被外放升迁至安岳道总督,总督大人自然不缺这一所两所宅子,正好和黎天养关系不错,就直接送给了黎天养,这次就让黎天养借花献佛,送给了沙通海。
沙通海自然推辞了一番,然后收下,原本黎天养还说要送些合用的下人给沙通海,却被沙通海婉拒,这是今后一段时间内在天京的据点,内里一应使唤之人自然都要亲自把关才行,黎天养也是这么一说,此时双方正处在蜜月期,黎天养犯不着在这些小节问题上惹沙通海生嫌,再者说,中行厂若要监视谁,还用得着将人安插进去吗?
沙通海自觉这次的会晤也收到效果了,便起身告辞,黎天养一直将其送出门外,黎府的下人们都有些吃惊,尽管此前老爷吩咐要对这位沙爵爷多客气些,但也只以为是一般的贵客,谁知道这位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贵,要知道能够让权倾朝野的中行厂督主亲自送出大门之外,可想而知老爷对这位贵客是何等地看重了,尤其是门房,下定决心,下次一旦看到这位大人上门,定要第一时间飞奔去回报。
沙通海回到龙门客栈,和一干手下一起用过晚餐后,将王启明、项无极、龙三龙武等心腹亲信召至自己的房间,至于司徒青青,原本就和沙通海在同一房间。
沙通海问道:“项三,宅子找得如何了?”
项无极有些赧然道:“回爵爷,属下无能,未能完成爵爷交办的事宜。”
沙通海微笑道:“不必如此自责,项三,你道本爵为何将此事交与给你,按理说这事项由启明去做,不是更好?”
项无极迟疑了下:“属下愚钝,还请爵爷明示!”
沙通海昂然道:“你以后是要做家主的人,凡事都应有所涉猎,万万不可只知冲锋陷阵,不光是你,你们所有人,都要将眼光放得长远些,本爵手下之人,格局要大,切切不能局限于一时一地,无论修行,还是经事,不管今后的道路为何,都要坚定做上此道的王者霸者!”
众人齐声道:“谨遵爵爷教诲!”
沙通海笑道:“宅子不用再去找了,启明、无极,你们明天去一趟外城的奴隶市场,找些合用的人来,然后把新宅子给好好收拾下,这是地契。”
王启明微愣了一下,没有接过地契,其余之人也迟疑得望向沙通海。
沙通海放低了声音,声线略有一丝诡秘:“本爵今日去拜望了中行厂督主黎天养黎大人,这宅子就是黎大人赠与本爵的。”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齐声道贺,沙通海满意地看到在场之人,没有一人露出诸如厌恶、不悦等情绪,世风如此,大多数人尽管畏惧大宦官的权势,但是对自己或者家族、势力和大宦官相交,还是心存反感的。
沙通海身为上位者,本不必如此关切手下之人的心态的,但是他刚来天京,立足未稳,必须依靠现在这些手下,并不希望一点小的方面引来大的祸患,不过一干亲信的反应让他比较满意。
王启明率先恭贺道:“贺喜爵爷,有了黎督公照拂,爵爷的位置稳固如王屋,日后必定步步登先,我等追随之人也可水涨船高,正所谓皆大欢喜,前途一片光明。”
王启明却是有心之人,他对主君跟随来往并无什么想法,因为不管沙通海和谁来往,自身是正是邪,他都无所谓,求的是荣华富贵,那些所谓的道德节操都让他见鬼去吧!
王启明最后一句话其实正是对其他人点明一个道理,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着沙通海混,就不要有二心,沙爵爷好了,尔等自然也好。
不过好在众人都是识时务的俊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出高兴的笑容,沙通海暗暗向王启明投去嘉许的目光,心中略有些好笑,手下之人如此齐心,想想这回可真是坐实了阉党的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