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明和杜威都知道的事,沙通海自然都了然于心,其实所有的事情,沙通海都洞若观火。
原本他今日想全力出手,留下这股金军,但经过现场检验后,他还是保留了实力,因为他没有把握不留一个漏网之鱼,而只要逃出一个,金军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出大军横扫蓉城,这其实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既然如此,沙通海还不如节省点力气,以便入夜后的单独行动。
的确,沙通海之前就打定主意,只要捱到晚上,就带着妞妞孩儿远遁千里,修行者要求永生大道,自然要斩除一切窠臼,但力求在生死间突破也不代表自寻死路,更不用说沙通海修行真杀皇极道,比其他修行者更加懂得趋吉避凶。
当下,除非元军尽快集结优势军力前来,不然越北道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情,别说沙通海一个六品,实际修为可达七品的修行者,就是地界强者也不敢说直面三十万金军铁骑,能够安然脱身,何况单你是高手,金国高手强者比比皆是,萨满教也不是吃素的,元金真正开战,两国修行者必定被卷入,更不用说军中原本就有的武修之人了。
这样的大势中,沙通海不可能在形势未明之前贸然停驻此地,功勋、财富再多,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今天直接检验了蓉城攻防双方的战斗力、战损比、战斗情势等详细情况,沙通海能肯定的就一件事,这个小破城,撑不了几天就得完,假如下次金人以优势兵力来攻城,估计坚守不了几时,就注定要沦陷,沙通海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呆在这。
片刻后,沙通海改变了主意,并不是他要大发善心,而是妞妞孩儿经不起颠簸。
此前沙通海担心妞妞的身体状况,就找了城中最有名的医生,为妞妞做个例行检查,谁知道等沙通海回到临时住处后,被医生告知妞妞先天心力衰弱,体质十分羸弱,不能长时间颠簸,像今天经过这剧烈运动后,必须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再次踏上远途,否则有可能会夭折。
沙通海默然,沉思不语,心下有些迟疑。
为了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婴孩,将自己置于险地究竟值不值得?
抱起襁褓,望着孩子粉嫩红彤彤的面颊,想起她的父亲母亲,实在不忍轻易将之离弃,想到在景华岗自爆身亡的大牛,沙通海轻轻放下妞妞,转身离去。
沙通海派人传唤王启明和杜威的时候,二人已经睡下,只是睡眠质量各有不同,杜威心思较为单纯,为了应付明天可能的战斗,躺下不一会已然沉入梦乡;王启明无需上阵作战,加上现在本钱赔得差不多了,大元的法令,失地逃官者诛灭九族,王启明好不容易搭上沙通海这根救命稻草,怎么舍得放弃,今天沙通海虽然没有明言,但从守城一天后的战果统计也知道,沙通海决不会死守此地,现在他唯一所虑的就是沙通海会不会丢下他,所以上了床之后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眠。
两人赶到沙通海住处,脸上略有些疑惑,不知沙通海深夜传召所为何事。
沙通海沉声问道:“王知府,城中民众情况如何,储存粮草还够支用多久?”
王启明回道:“回大人的话,当下城中民心安定,百姓们都知道朝廷大军不日即将前来,故而都能全力保障守城一应所需,城中储存粮草充足,足以维持一年时间。”
沙通海点点头,目光投向杜威道:“杜都尉,哨探可曾派出?”
杜威上前一步道:“禀大人,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分别派人前往渭南道报信,同时斥候索敌方圆百里,未曾发现敌军踪迹。”‘
沙通海嗯了一声,道:“明日从城中青壮中征集兵员,充实守城军力,杜都尉加紧对其进行训练,尽快形成战斗力,王知府组织其余百姓,全力保障守城后勤所需,此外,加大斥候索敌区域,一旦发现,立刻来报!加紧城中巡查力度,但有敢言弃城逃跑者,定斩不赦!”
两人退下后,沙通海走到后院,这院落原本是城中首富的宅院,数日之前举家逃离蓉城,沙通海入城后,王启明就将之献给沙通海,作为他的临时驻留地。
沙通海写好小字条,将字条绑在一只信鸽的脚爪上,正待将之放飞出去,又在信鸽的羽翼上布了几道充满杀气的内力,这样就最大程度增加了信鸽的生存能力,如果信鸽在飞行途中,遇到什么天敌,或者地面上人为的猎杀,杀气能够自动反应,助其逃生。
做完这些,沙通海走到这家富户的书房,书房异常广大,但却没什么书籍摆放,仅有的几本上面也落满了灰尘,想来不过是装饰所用,按下墙上一个机括,房间中一堵墙竟然翻了半面过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这就是沙通海能够下定决心坚守此地的另一个重要理由。
走入洞口,按住另外一面的机括,暗墙自动合拢,这暗道设置的异常精巧周密,内里并不憋闷,显然有完善的空气流通装置,通道高度可容马匹行走,看来当初修建者确实花了不少财力和心思。
暗道内灯火明亮,用来照明的油灯油量充足,想来前不久刚刚补充过,必定是这家主人也觉察到日后有可能的需要,谁料事态瞬息万变,最后还是方便了沙通海。
出了地道口,沙通海起身远眺,蓉城县城的城墙已经成为了一个小点。
回到蓉城县中,将一切回复原样,远方天际微泛鱼肚白,沙通海来到院中,演练起血月冷焰刀来,一套刀招习练完毕,整个院落呈现诡异的景象,一半砖石有如被火炙烧,红通通的一片,有些甚至显现焦黑之色,显然是火力过猛所致;一半砖石覆盖上寸许的冰凌,发散出阵阵寒气。
沙通海心知这门功法还远远未及圆通精熟的地步,故而火力和冰力不能相容,这才导致院中如此的奇景,“冷焰”的境界岂非短时间可以领悟的,真正修习到那等至高境界,一旦出刀,至刚至阳之力和至阴至柔之力两两相容相生,被击中者中刀部位立即被冰火元能侵蚀,会现出“崩解”的奇特效果,这点和沙通海真杀皇极道的崩灭之力近乎类似,有相通之处。
沙通海收束心法,席地打坐,不一会,院中景象大变,砖石上面的冰凌和火烬尽数消退,若有人在现场得见,自然可以看出这两种元力尽数随着沙通海的呼吸吐纳,全部吸入体内,正是沙通海用体内的杀气内息来消融这两种元力,从而解析阴阳相合、冰火相生的真正奥妙所在。
翌日清晨,整座蓉城县紧急动员起来,对方圆两百里范围实行坚壁清野,一些还没被金军“光顾”的村庄人员全部迁入蓉城,应用之物能带的带走,不能带的就地销毁,房屋的木料拆卸带回蓉城,所有树木全部砍伐运回县城,所有庄稼尽数收割,未成熟的一把火烧了,总之就是一个目的,让金军在这片区域内得不到丝毫补给。
如果不是时间问题,沙通海一定会让手下军士继续扩充坚壁清野的范围,可惜时间不等人,外围游走的斥候来报,最近金军的兵锋已然逼近,一干人连忙在金军抵达前撤回了蓉城。
同时,城中的征兵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在此危急时刻,王启明对明理之人晓以大义,对冥顽不灵者施以辣手,在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之下,最终募得兵员五千余众,和原来的守城军打散,以老带新,加紧训练,争取能够早日形成战斗力。
沙通海深知接下来的形势必然十分紧张,蓉城县城正处在金军南侵的要道上,即便出于整体战略考虑,金人不会将太多军力投入到这样的一个小县城攻略上,但是等到越北道大部沦陷,蓉城县就好像是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金军统帅完颜宗毕是不会介意从三十万征元大军中抽调一小部分军力,来把这个抹黑女真勇士功勋的污点给抹除的。
况且,除了手中的女真三十万大军,完颜宗毕未必没有别的力量,任何一个战乱时代都会有它的时代特色,这种时代特色上溯万年,前瞻万年,都不会被湮没在历史的潮流中,因为这种时代特色是和人类这种生物最根本的劣根性或者本能紧紧绑靠在一起的,俗语叫“好死不如赖活”,并且还有专门的语言来美化这种特色,称之为“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一旦当大厦将倾之际,就会前赴后继涌现出众多所谓的“俊杰”,争相向他们的异族异国主子摇尾乞怜,并且还会以出卖自己同胞的权益,来获得新主子的宠信。
这种时代特色、民族特色之于当前以华汉民族为主题的大元朝来说,可以称之为“汉奸”或者“元奸”,不过为了读起来顺口些,姑且还是沿用传统称呼“汉奸”吧。
金军攻陷越北道,并非所有高层官员都像越北道总督司徒灏明那般对大元朝忠心无二,生在这个世间,私欲人人都有,但有人硬要将之凌驾于民族权益之上那么不仅要受到当代及后世史官们的口诛笔伐,更会因此被忠勇之士斩杀、
沙通海深知此后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金军的兵锋,还会有原本前身是元朝官员、军官之人,摇身一变变为金人的走狗,纠集叛军,甘做金人马前卒,前来攻打蓉城县城。
不过在沙通海而言,其实这样的攻势反倒是他乐见其成的,因为叛军的战斗力毕竟不可以与金军同日而语,如果是叛军前来攻城,那么蓉城面对的城防压力将会少得多,而且到时沙通海将会有很好的机会把这些汉奸给好好“款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