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兵,千余个俘虏就够了。”蒙古军中,那将军打扮的正是天下闻名的忘宋者——刘整。(注1)他一脸落寞看着船头那个微笑着被万箭穿心的张贵,心中恍然若失。
这样的微笑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还记得那是降蒙之前的事情,自己被称作宋朝名将,家中还有三个弟弟、一个荒淫但是胆小的大哥,贤惠又有些霸道的妻子。现在除了三弟在朝中任官之外,他们家人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这一切是都在当日决议降蒙之时,变了,一切都变了。自己知道这不能怨贾似道,朝廷已经没有钱了,没有钱支持边境的战事一年一年的持续下去,没有钱支付那些多得要命的抚恤。偏偏和那些蒙古人作战,宋人勇敢不如对手,经验也不如对方充足,唯一能靠得住的优势就是人多,因此尽管知道财政扛不住了,大将还是拼命招兵。他要不这么做,说不定大宋朝就垮了。
可是自己又如何不恨呢,要不是那样自己又何必做出那样众叛亲离的决定。自己妻子蒙嘉这个悍妇居然怒斥她的丈夫为忘宋者,耻于有这样一个丈夫。好,天下何处无芳草,自己功成名就、荣华富贵了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妻子?休了便是。
想到这,刘整心揪着般痛,蒙嘉她一辈子都是我唯一的妻子。那些蒙古人永远不理解为什么他刘整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出卖,就是怎么也不愿续弦的缘故就在这里。当日的情景浮现到了刘整的心头。
“你要休了我?”蒙嘉惊讶得说道,她还往着门外退了几步,仿佛全身无力似得却找不到地方靠一下,脚摇摇欲坠得差点跌倒了。
“就是休了你这悍妇又如何。”当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吃了什么火药似得,顾不上对方的心情吼了回去。
“刘整,你果然好本事,休了我是吧。当今赛存孝,哼!我看你忠义两全,朱三比不上你了。”(注2)蒙嘉居然这时候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发起泼来了不依不饶得骂道。
“给我滚,你也不想想这府里的还不是我辛辛苦苦在战场拼死来的。你好吃好用,还有理了是吧,还给点脸面就蹬鼻子上脸了不得了。”素来沉稳的刘整却出乎人意料得吐出比那些毒舌还要伤人的话。
“好,我走。”自己的妻子就这样流着泪负气出了门,上了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自己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追过去,一向不被家人看得起的大哥却晃悠悠得站起来说道:“武仲,你说得对,这是你挣过来的门楣,你大哥我一向白吃白住,又没什么用,平日还在市井中沾花惹草的,着实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刘整还记得自己像是吃了什么恶心东西一样,但是还是别过头对着大哥,手搭着他的肩膀说道:“怎么会呢,兄弟要仁义友爱,我怎么会嫌弃手足呢。”
“哈、哈,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上天知道,我们不知道,三清老祖他老人家什么都清楚。我不碍着你荣华富贵了,做哥哥没本事但是送句话还是成得,凡事留一线。”大哥倒是难得硬气一把。刘整知道大哥他不过是借题发挥。对于大哥他太清楚了,这个好色的无胆的家伙,年近花甲还只会在青楼和别人争风吃醋,和那些十来岁的小鬼为了一个花魁什么的争斗不休。偏偏还被那些小鬼耍的团团转。而且他还好赌,自己那点私房都被这混球送进赌场的。八成是气恼自己刚刚扣了些他的例银。如果他今天走出这府邸,能靠自己活过个把月?自己还是做好准备,过个三天就等着他回来讨饶就行了。“你走呀,要走快走,别留在这碍眼。”这话说完就是一向站在自己这边的三弟都诧异看了自己一眼。
大哥也不知是下不了台,还是真下定了决心,总之头也不回走了甚至没有去房中理东西。只是在空寂中飘来这样一句话:“武仲,要是有什么消息外泄,看在兄弟一场,你给我留个全尸。别难为咱弟媳。”
小五追了上去,说道:“大哥,你带我走好不好。”小五不是让大哥留下来,而是恳求对方带走自己,刘整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自己不过是不想落得像向士璧、曹世雄那般的下场,自己只不过是。刘整突然想不下去了,其实妻子很早就和自己说过辞官吧,既然为吕文德所忌,还不如修养几年,换个上司再起复,可是自己舍不得这份富贵,要是自己在三个月前辞官,那还能挂着抗蒙将军,那几个归老回乡的家伙,贾似道的确没和他们算账。
可是当时,刘整没那么做。他只得为了权势不断走下去,想尽办法保住这权势。而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和多年患难妻子再见就是永别,泸州城外卷起那团火,像是毒蛇撕咬刘整的心一般,让他没有一夜能睡得安稳。当时城快破了,自己坐等吕文德来继续恩怨之时,城外走来一个红衣女子挡在战场的中间。那是自己的妻子蒙嘉,那时候刘整记得自己心中是那样的狂喜。突然火扬了起来,整个战场仿佛只有妻子在火中跳着舞,呼喝着:“武仲你快走吧。城中有内应。”随着这句话,城中那些心怀宋国之人真闹腾了起来。蒙嘉她一生自诩忠义,有个对大宋忠心耿耿的父亲。可是到了最后为了自己,她还是把他刘整放的比忠义要紧,向他告警,不想他死,哪怕被火烧得尸骨无存也不想他刘整死掉或者被吕文德生擒,也不愿意和自己这样的叛国贼为伍。
刘整痛快的闭上眼睛,蒙古汉军的船队后退着挡着了怯薛军的路。
“该死的。”蒙古怯薛军的都帅阿术喝骂着,来到了刘整的旗舰上,看到得却是对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你是怎么回事,受伤了。”说着,阿术的手搭了过去。
还有这么蒙古人嘴上是客客气气,不过实际上却是对自己不屑一顾。刘整翻开眼,无奈得推开对方的手,闭上了眼睛,只是心中的思绪却不能像眼睛一样可以停止。
他缓缓说道:“今日士气已泄,来日,我们等着那回回炮吧。”
“哦。”阿术虽说心中不甘不愿,虽说对方的理由有一些牵强,但是他对汉军没有下命令的权力。在点点星光之中,他走出门去,只得远远得坐视生命中宿敌獐子的又一次从他手中逃脱。
注1:刘整被后世史家认为是亡宋的关键,但是此时宋并未灭亡。且野史记载,再此之前,刘整的亲族包括他的妻子都斥责他为忘宋者。
注2:赛存孝:刘整、字武仲。金乱,入宋,隶荆湖制置使孟珙麾下。珙攻金信阳,整前锋,夜纵骁勇十二人,渡堑登城,袭擒其守,还报。珙大惊,以为唐李存孝率十八骑拔洛阳,今整所将更寡,而取信阳,乃书其旗曰赛存孝。
朱三即朱温,他先投黄巢军,再改名朱全忠投降唐朝,最后灭了唐朝后自己称帝。此人荒淫无道,对于儿媳麾下武将的老婆都没放过,但对于发妻极为尊重,她在世的时候基本不敢做出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