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边高一边低。”
“再剪剪，修齐了。”
凉凉的剪刀贴着顾小离的额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顾小离稳如磐石，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额头有剪刀，后脑勺有剪刀，左右耳朵有剪刀，总共四把剪刀在她头上挥舞，稍有不慎就能让她大出血。
顾小离不怕流血，就怕耳朵被剪掉，大家都有两只耳朵，她要变一只耳，或者两只耳朵都掉光，那就太难看了。
“噗——”主刀理发师顾春花第一个笑出声来。
顾春花年纪最大，在外面上中专，是她们这个小团体的头头。
一助顾韵蓉第二个笑出声来，顾韵蓉是顾小离的亲姐姐，顾春花的闺蜜。
三助和四助是顾兰顾芝姐妹俩，顾兰跟顾韵蓉一般大，顾芝比顾小离大一岁，五个女孩中，十一岁的顾小离最年幼。
漫漫暑假，女孩们无所事事，她们处在一个尴尬的年龄，不能在外面撒野打仗，也不能跟男孩们走得太近，故而年纪相当的几个女孩组成了自己的小团体。
今天她们突发奇想剪头发，其他四个都是长发飘飘，没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头发，不怕牺牲的顾小离毛遂自荐，她本来就是一头短发，现在只不过变得更短。
眼睛上有碎发，顾小离用手擦了擦眼睛，缓缓睁开眼睛。
“看。”顾韵蓉将一面圆镜子送到她眼皮底下。
镜子里的女孩头发像被狗啃过了，又像罩了一顶不规则的马桶盖，两道眉毛又粗又短，下面的一对圆眼睛炯炯发亮，脸蛋圆鼓鼓的很像包子——顾小离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这张脸还是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还在——眉毛好像豁了一块，可能是误剪了。
“痒！”顾小离难受地扭扭脖子，脖子里掉了好多的碎头发。
“自己洗去。”女孩们玩腻了理发师的游戏，顾韵蓉打发顾小离自己洗头。
顾小离拱肩缩脖地离开大姐头顾春花的家，硬邦邦的泥地被太阳晒得发烫，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天很蓝，云很白，顾小离光着脚丫，一蹦一蹦地往家走，脚底板热得发烫。
大人们都在睡午觉，这个时间点下地会热出人命的。
“小离。”光着臀的顾小妹飞奔过来，怯怯地叫道。
顾小妹只有五岁，还不够资格加入大姐头的团队。
顾小妹后面跟着顾鼎鼎，顾鼎鼎的小鸟露在外面，顾小离停下来，直勾勾的盯着小鸟看。
她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十分好奇。
“你们两个亲个嘴，我就带你们玩。”顾小离双臂抱胸，发号施令。
顾鼎鼎吸着鼻涕一脸为难地望着顾小妹，顾小妹纠结地盯着顾鼎鼎的长鼻涕。
“亲不亲？”顾小离不耐烦地问。
顾小妹豁出去了，张开双臂扑上去，吧唧一口亲在顾鼎鼎的嘴上。
“你躺下。”顾小离指着顾小妹命令道。
顾小妹乖巧地躺到泥地上，“你躺上去。”顾小离命令顾鼎鼎。
顾鼎鼎听话地压到顾小妹身上。
“亲嘴。”顾小离兴奋地说，同时警惕地四下看看，周围没人。
两个小孩没滋没味地亲嘴。
“起来吧。”顾小离也看得没滋没味的，打着哈欠让他们起来。
两个小跟班像尾巴一样紧跟在顾小离身后，顾小离走进自家的院子，让他们两个合力压水井的阀门，她蹲在水管下面冲洗脑袋。
“接下来做什么？”顾小妹满脸期待地问。
“躲猫猫。”顾小离用力甩着脑袋上的水珠。
两个小屁孩兴高采烈地找地方藏身，跟他们玩太无聊了，顾小离出了院门直往西走，压根没有去找他们的打算。
路上碰到一场打仗，一群八九岁的男孩挥舞着棍棒打得敌我不分，热火朝天。
顾小离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热闹，没什么意思，她接着往前走。
一直走到村西头，那里驻扎着另一支队伍。
队伍的头头叫厉云峰，是顾韵蓉的同班同学。
“报上名来。”站岗的小啰啰手持棍棒挡住了顾小离的路。
“顾小离，我姐是顾韵蓉。”顾小离紧张地答道。
“等着。”一个小啰啰去通风报信。
“老大让她进来。”小啰啰从墙后面跑出来，冲顾小离招手。
顾小离擦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穿过岗哨，走到墙后面。
墙后面生着一堆火，厉云峰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嘴上叼一根香烟，一手拿着一根削尖的棍子，棍子上串着什么肉。
地上有蛇皮，还有一个尖尖的蛇脑袋，顾小离打了个寒颤，两腿颤颤地站着，不敢上前。
“你是顾韵蓉的妹妹？”厉云峰上下打量她，他浓眉上挑，鼻子又挺又直，稍稍有点鹰钩，一张脸又帅又阴鸷，带着危险的味道。
顾小离说不了话，只能重重地点头。
“不像啊。”厉云峰突然笑起来，薄薄的嘴唇上扬，勾出好看的弧度。
其他几个人也笑起来，顾韵蓉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长发飘飘，黛眉杏眼，鹅蛋脸，削肩细腰，长挑身材。
眼前的顾小离像个包子，一张脸雌雄难辨，还有点虎背熊腰的意思，长得很敦实。
“嫡亲的，同父同母。”生怕厉云峰不相信，顾小离急切地说。
“你姐让你来的？”厉云峰笑眯眯地问，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心情很好的样子。
身边的人纷纷起哄。
顾小离急忙摇头。
“过来坐。”厉云峰用刀尖将地上的蛇头和蛇皮拨到火堆里。
顾小离心惊胆战地走过去，一下子坐到地上，没控制好力道，脑袋砰地撞到后面的墙上。
“墙都被你撞出洞了。”厉云峰戏谑地说，抬起一只大手揉揉她的后脑勺。
顾小离的脸轰地一下红了。
“可以吃了，真香。”厉云峰咬了一口蛇肉。
“你要不要尝尝？”他割下一块肉，送到顾小离嘴边。
顾小离直眉愣眼地张嘴咬住肉。
“好吃吗？”他问。
顾小离机械地咀嚼，机械地点头，目光发直地盯着前方的空气，压根不知道嘴里吃的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