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时传来哗啦哗啦洗麻将的声音，顾瑾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顾芝坐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顾飞喜欢热闹，一到周末就在家里组牌局，他的手又太臭，赢得少，输得多，他说这是男人的应酬。
“哪道题不会？”顾芝做出一副时刻关心他功课的样子。
她是初中学历，现在勉强还能辅导顾瑾的数学题。
顾瑾摇摇头，握着自动铅笔乱写一气，他的成绩在班里是中等偏下。
“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以后才有出息。”顾芝老生常谈絮叨道。
顾瑾的耳朵都听出茧了，忍着一声不吭，他爸对他妈动不动就大呼小叫，顾瑾觉得妈妈有点可怜，不忍心再跟她作对。
门铃响了，顾芝快步跑出去开门，到底还是跑慢了，“有人按门铃，聋了？”里面房间传来顾飞的大叫声。
来人是顾小离，带着大妞二妞，“姨姨——”双胞胎甜甜地叫人。
周末休息，双胞胎十分想念同学顾珏，顾小离只得带她们过来串门。
“嫂子来了？”顾飞从里面房间出来，热情地打招呼。
“打麻将呢？”顾小离听到里面的声音。
大妞二妞迫不及待地往屋里跑，熟门熟路地直奔兄弟俩的房间，“小瑾，小珏，大妞二妞来啦。”顾芝笑着叫道。
“我哥还没回来呢？”顾飞摸着后脑勺问。
厉云峰出差去了。
顾飞现在不管销售了，在厂里当办公室主任，查查考勤，上传下达指示，主管内务，一个月4500块，这跟他以前在港口的薪资简直没办法比，连零头都抵不上。
“明天回来，我跟顾芝聊天，你忙你的吧。”顾小离不想打扰他玩牌。
“行嘞，晚上留下吃饭，有事叫我。”顾飞答应着转身回去打麻将。
顾芝和顾小离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口，顾珏坐在地上画画，二妞趴在一旁看，大妞爬上了椅子，看顾瑾写作业。
“小瑾，看着点妹妹和弟弟。”顾芝柔声叮嘱道。
顾瑾埋头应一声。
“我们去小客厅聊。”顾芝亲昵地挽着顾小离的胳膊，带她去小客厅。
大妞用手掰开顾瑾的文具盒，哗啦一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别乱动啊。”顾瑾无奈地叹气。
大妞斜眼看他一眼，握起小拳头用力砸软软的文具盒。
顾瑾双手捂脸，任由她砸东西。
大妞玩腻了，一把抓过他的作业本，哗啦一声撕下一张纸。
顾瑾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又不能冲她发脾气，他随手将手里的自动铅笔扔到书桌上，一声脆响，塑料的铅笔一裂为二。
大妞啊一声惨叫，一只手紧紧握住眼睛，笔芯跳出来蹦进了她的眼睛。
顾瑾吓得魂飞魄散，半秒不犹豫，抬脚就往里面洗手间冲。
坐在地上的二妞和顾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大妞揉揉眼睛，实在疼，她这才咧开嘴嗷一声哭出来。
听到哭声，顾小离和顾芝一前一后冲进来。
“怎么了？”顾芝吓得脸色发白。
顾瑾一脸水地走出洗手间，里面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他指指洗手间，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
二妞也被吓哭了，顾芝留下来看孩子，顾飞抱着大妞飞奔出去，顾小离哆哆嗦嗦地跟在后头，其他人也一起跟着去了医院。
“小瑾，怎么回事？”顾芝抱起了二妞，轻声问大儿子。
“她砸铅笔盒，我上厕所，不知道。”顾瑾两眼发直地望着空气，机械地说。
顾芝松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就好，不是你的错就好。”她轻声自言自语。
大妞右眼的视网膜受到损伤，会导致右眼视力明显下降直至最后失明，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
顾小离瘫软到塑料长椅上，前后还不到三分钟，说出事就出事了，她该一直陪在她们身边的。
顾飞到外面打电话，委婉地告诉厉云峰，大妞眼睛受伤的事。
“让顾小离接电话。”厉云峰冷声道。
顾飞战战兢兢地将手机递给顾小离。
“……”顾小离接过手机，瞬间泪如雨下。
“没事，我现在回去。”厉云峰安慰道。
“你骂我吧，是我的错——”顾小离泣不成声。
“嘘，没事，是你说的，大人的情绪会影响到孩子，所以你要先坚强起来。”厉云峰柔声安抚道。
顾小离抽噎一下，用力擦去眼泪，等下看见大妞，她一定不会再哭。
表姨去顾家抱走了睡着的二妞。
顾芝心神不宁地做了晚饭，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顾飞还没从医院回来，她已经给顾飞发了消息，告诉他是大妞自己砸文具盒才蹦到眼睛，顾瑾去洗手间上厕所，没看见。
顾芝招呼两个儿子吃晚饭。
顾瑾机械地坐到餐桌前，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白米饭。
“吃菜啊，没事，不是你的错。”顾芝给他夹菜，安慰被吓坏的儿子。
顾珏还是小胃口，一粒米一粒米地数着吃，他只顾埋头画画了，没看见大妞为什么突然哭。
房间里摆着两张上下床，顾珏睡下铺，顾瑾睡上铺。
顾飞直到深夜才回来。
“大妞怎么样了？”顾芝迎上去轻声问他。
“视网膜受损，将来肯定是要失明的。”顾飞沉声道。
“呀，不能移植吗？”顾芝的心往下一沉。
“视网膜不能移植。”顾飞不耐烦地说。
“这可怎么办啊。”顾芝眼眶一下红了，才那么小的孩子，想着就揪心。
躲在门后面偷听的顾瑾腿一软，软软地坐到地上，全身发抖，他伸出双臂用力抱紧自己。
自动铅笔是他砸出去的，大妞的眼睛是他弄瞎的，他是罪魁祸首。
大妞生病了不能去幼儿园，顾瑾也生病了，高烧不退。
二妞情绪低落地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用力掐着顾珏的嫩胳膊，手感很好，像掐棉花糖，这让她感觉好一点。
吃点心的时间到了，点心是肉松面包，二妞吃完自己的，又去吃顾珏的，反正他也吃不了。
手上一空，面包被二妞抢走了，顾珏抿抿嘴唇，眼巴巴地望着她，他不吃饭，全靠这点面包填饱肚子。
二妞大口咬着面包，看到顾珏盯着她看，她掏出皱巴巴的手帕，用力擦擦他的嘴，“干净啦。”
顾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手指头还沾着肉松，他将手指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吸吮。
“脏！”二妞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立即制止他不卫生的行为。
右眼蒙着纱布，等到眼睛没那么疼了，大妞就躺不住了，满病房地乱跑。
顾小离去儿童重症监护室看望顾瑾，顾飞夫妇穿着隔离衣，戴着口罩和帽子守在病床前。
顾瑾昏迷不醒，还没脱离危险期。
发烧引起的，来势汹汹，完全查不出病因。
顾小离敲一下玻璃，顾芝脑袋沉沉地走过来。
“大妞想跟小瑾一起玩呢，她已经好了，让小瑾也赶快好起来吧。”顾小离对顾芝说。
顾芝晕晕乎乎地走回去，“小瑾，大妞已经好了，想跟你一起玩，你也赶快好起来。”她机械地帮顾小离传话。
顾小离转身离开，虽然心里有疑惑，她也不打算去追究了，揪着那些不放，对大妞的眼睛也于事无补。
厉云峰抱着大妞，站在住院部的花园里看花花草草。
“干嘛去了？”他问顾小离。
“小瑾还没醒，我去看看。”顾小离轻声道。
厉云峰抿紧了薄唇，大妞是在顾飞家受伤的，他儿子一条命换大妞一只眼睛，勉强才能熄灭他心中的怒火。
顾小离伸手搂住他的腰，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摩挲，他们都需要坚强面对大妞以后的人生。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自己的眼睛给她。
“花！”大妞拍着小手，用一只眼睛看漂亮的花，嘴里发出惊叹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