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哪个奶奶？”明宇问。
“当然是我们的奶奶了。”豆芽紧紧抱着日记本。
“我们小区里有好多奶奶呢，孙奶奶、齐奶奶、张奶奶……”
“傻瓜，那是别人的奶奶，不是我们的奶奶，我爸爸和你爸爸的妈妈才是我们的奶奶呢。”豆芽忽然觉得明宇很可怜，他连自己的奶奶都没见过，奶奶死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我们的奶奶给买冰淇淋吗？带我们去玩滑梯吗？”
“给呀，自己的奶奶什么都给买，她还要给我绣凤鸟的衣服呢，可是没绣完就死了……”说到这儿，豆芽眼圈红了。
“奶奶什么样？跟姐姐一样？”
“嗯……差不多吧。”豆芽想了想，站起身，拉着明宇，“走，姐姐告诉你。”
豆芽领着明宇到院子里，盘腿坐在地上，拿出箱子里的针线，揪起衣襟，在上面扎了几下，然后，半闭着眼睛学奶奶当年边做针线边睡的样子。
“姐姐，你做什么？”
“我现在是奶奶，正在绣金鱼呢。”豆芽仍然半睡半醒的样子。
“姐……奶奶，绣金鱼干什么？”
“绣金鱼？好玩呗。”
“我也绣金鱼。”明宇伸出胖胖的小手来抢针。
“小孩不能玩针，扎到的话就麻烦了，针会沿着血管走到心脏去的。”豆芽立刻向一边挪屁股，重复当年奶奶的话。
明宇吓得急忙缩回手，规规矩矩地坐着：“姐姐奶奶，绣金鱼要一直点头吗？”
“点头？”豆芽稍一想，立刻明白了，忍住笑说，“这是打瞌睡呢，奶奶就这样边打瞌睡边绣的。”
“奶奶是瞌睡虫！”明宇龇着小牙。
“嘿嘿……”豆芽也笑了。
“姐姐奶奶，你什么时候能绣成小金鱼？”明宇抻着脖子看豆芽的手。
“很快。”豆芽立刻加紧穿针引线。
“姐姐奶奶，你还没打瞌睡呢。”
“噢。”豆芽缝几针点下头，缝几针点下头。
“哎哟，你们两个坐地上干什么？”妈妈一进门，看见他俩就像被蝎子蜇了一样大叫，“芽儿，你怎么让弟弟坐地上，会生病的。”
“姐姐奶奶绣金鱼呢。”明宇笑眯眯地汇报。
“怎么玩起针来了？”妈妈扯过豆芽衣襟一看，顿时嚷起来，“把衣服缝成口袋了！”
“我学奶奶绣金鱼呢！”豆芽撅着嘴。
“姐姐绣金鱼呢！”明宇站到豆芽一边儿。
“别玩针了，危险！”妈妈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疲倦。
爸爸和叔叔互相看了一眼，叹着气：“跟弟弟建水电站玩，别玩针了。”
豆芽莫名其妙地把针拔下来，衣服上缝的线都拆掉了。领着明宇在院子里挖沟灌水，建水电站。
晚上，所有的灯都关了。豆芽轻轻坐起来，悄悄地打开门，听了听，爸爸妈妈鼾声均匀。
豆芽打开灯，从枕头底下拿出红皮笔记本
我亲爱的花书包
明天我就上一年级了，背着我的花书包。这是我自己缝的书包，用妈妈的旧衣服拆了做的。上面全是美丽的牵牛花，虽然有些褪色了，可是很漂亮。我昨天问过东院的小民了，他的书包是白帆布做的，难看死了，像赶驴人的褡裢；小凤的书包是她哥哥用过的，底下破了个洞，又补上的。我的书包肯定是最漂亮的。
……
老师夸奖我了
老师看到我自己做的书包，在班上夸我了。夸我自力更生，爱劳动，心灵手巧。我真高兴啊！同学们一个个都别提多羡慕了……
豆芽一口气翻了好几篇。
“芽儿，你还没睡？干什么呢？”妈妈在黑糊糊的客厅里喊。
豆芽立刻关灯。妈妈趿拉着鞋进厕所了。
早饭时，豆芽磨磨蹭蹭，半小时还没把一碗豆浆喝完。
“芽儿快点，叔叔和弟弟赶火车呢！”妈妈催促。
“妈妈，今天的豆浆好像有点怪味儿。”豆芽岔开话题。
“那别喝了。”妈妈匆匆忙忙地把爸爸和叔叔的碗收起来，又来收豆芽的。豆芽立刻捂住碗：“我还没吃豆沙包呢。”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叔叔急着赶车呢……”
“那你们先走好了。”豆芽咬了口豆沙包，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今天早上饿，要吃三个豆沙包呢。”
“哥哥，嫂子，你们也别送了，去门市吧。我跟明宇打车去车站好了。”叔叔说。
“没事，我们不忙，把你们送上车才放心。”爸爸看了一眼豆芽，穿好鞋。
“再见，叔叔；再见，明宇！”豆芽欢快地打招呼。
“姐姐，你放假去我家啊！”明宇一步一回头地叮嘱。
“嗯，姐姐一定去。”
门一关，豆芽立刻弹起来，几步冲进储藏室，飞快而细致地找起来。打开一个个皮箱，打开一个个包裹。终于……
她找到一包“古董”——全是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东西：小花褂、小皮球、木手枪、草编的蝈蝈笼、小格裤子、红头绳，还有花书包。
书包已经洗得发白，由两片布相拼而成，开口处有个大黑的四眼扣，长长的红头绳扭成的绳子做带子。正是奶奶日记本里写的花书包。
“张明希，你没带书包？”于娜诧异地问。
“瞧！”豆芽把花书包扬了扬，“我的新书包。”
“扑——”于娜把刚喝进去的绿茶全喷出来，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这什么呀？花布兜？”
“什么花布兜？多漂亮的书包呀？”说着，豆芽从肩上摘下来，郑重地摆在桌上。
“你，你不会是想……”于娜说着说着，趴在豆芽耳边放低了声音，“拿着它当假乞丐吧？”
“你说什么呀！”豆芽嗷的一嗓子弄得于娜脸腾地红了。
“你知道这书包背后的故事吗？它是一个六岁女孩自己缝的，它曾经装过十六本获奖得来的田字格、一个花皮球、一个带小鹿的铅笔盒，它还陪着主人参加过十佳少年夏令营呢。”
“什么跟什么啊？”于娜懵了，拍拍自己的书包，“瞧我这蓝猫，”又拍拍徐岩的“史努比”，“你这个……”
豆芽不理她，慢条斯理地解开包上的黑纽扣，掏出一本书。
“这什么？”于娜咧咧嘴，一把抢过去。
那是一个用花布缝制的书皮，书角处硬硬的，好像用糨糊糨过，上面带着小紫花的图案，也磨得发白了。
于娜翻开，见里面是语文书。她翻过来调过去看布书皮：“好有个性哟！”接着抻脖子盯着豆芽伸进花书包的手。
豆芽又拿出一本蓝布书皮包着的书。这个书皮底色是海蓝色的，带着均匀的白道道。
“这个更帅哦！中性书皮！”于娜又抢过去。
“当然了，这书皮是用穿过的海军衫做的。”豆芽得意地炫耀，伸手把书抢了回去。
接下来豆芽从花书包里拿出的东西就更让大家瞠目结舌了。她拿出一截削得光光的树枝放在书边。大家这才看清，树枝的一端插着铅笔芯。
“哇，仿古铅笔。”高东拿起来举到眼前欣赏。
“什么仿古笔，这是用槐树枝做的呢。”豆芽抢过来，“你知道这是怎么做成的吗？原来树枝中间也有中心的，像我们的骨髓一样，树芯软软的，要趁着湿把铅芯塞进去，就不会掉出来了。”大家一个个都听得云山雾罩，似懂非懂。
豆芽又将一块花瓣形彩胶皮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从弹力球上撕下来的吧？”高东拿起来看了看。
“是自制橡皮啦！”
“张明希，你从哪儿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呀？”高东张着嘴问。
哼！豆芽扬扬得意地把书摆在桌子角上，两手按住花书包。
“张明希，你家接受捐赠了？这是从哪里寄来的呀？”方会会扯过花书包，像拎烂白菜一样拎起来，撇着嘴说道，“瞧，这么旧的东西，山区的孩子都不用呢。”
她这么一说，豆芽立刻眼圈红了，一把抢过书包，非常珍重地在桌上捋平整。
“还当宝贝似的，这种布兜儿校门前那个垃圾场里多的是，再说，我妈妈买菜的环保兜还比它好看呢，两块钱一个！”说着，方会会伸着舌头尖，竖起小拇指。
“你是嫉妒的，因为你没有这么仿古的个性兜，还有书皮、铅笔、橡皮，哼，红眼病！”于娜把方会会拨到一边儿。
“就是，红眼病！”高东和豆芽不约而同地恨恨地对着方会会。
方会会白了一眼，坐回自己座位去了。
“张明希，不许用圆珠笔写字！”上课听写时，陈老师走到豆芽身边，看着她手里白白的木头笔杆。
“老师，这不是圆珠笔。”豆芽把笔举给老师看。
老师眼里立刻放出光来，拿过来细细端详：“这个笔好亲切呀。”
“老师，您也有这个性仿古笔？”高东上身斜探过来。
“我小时候还做过呢，用树枝，还用过玉米秆。”陈老师笑着把笔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这是槐树枝做的。”
“老师，你好有前途，鼻子比猎犬还灵敏呢，这都闻得出来！”高东夸张地奉承，引得全班大笑。
“那时候穷啊，也没有自动铅笔，一根铅笔要用好久，最后用到很短很短，短到都抓不住了，就把它劈开，铅芯取出，放在树枝里，自制铅笔，接着用。有时候还用纸卷成笔杆……”说完，陈老师把树枝笔递给豆芽，“不过你们现在没必要这么做了，不如好好把它收藏起来吧！”
豆芽郑重地点点头。
放学后搞完卫生，于娜把书哗啦全倒出来，一本一本扯去塑料书皮，揉巴揉巴扔进垃圾桶。
“于娜，你做什么？”刘得璇不解地问。
“这么俗气的书皮，我也要自己做花布书皮！”于娜把扒了“衣服”的书一本一本往书包里装。
“那我也要花布书皮！”刘得璇也把自己的书皮扯下来扔了。
星期日，于娜拉着豆芽和刘得璇跑到商场，摸着一排排的花布。
“阿姨，我买花布。”
“买布？”卖布阿姨的眼睛轮番在三个人脸上转，“做手工用？”
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呃……嗯！”
“做手工用布头儿吧，量整块布浪费了。”说着，卖布阿姨从柜台底下掏出一卷子皱皱巴巴的布，抖开，“瞧，这些便宜。”
于娜翻了翻，拧着鼻子，小声地说：“都这么难看呀。”
“难看？小孩子真不懂得啥叫美，这图案多好啊，你看这楼房、这牡丹，都是富贵的象征呢，这种图案的布来一批卖一批，现在都进不到货了。”
“不好看，不好看。”豆芽一连摆手，拉着两人就走，到了另一个摊位前。
“小同学，要哪种，我都给你们便宜。”这位阿姨早看在眼里了，心想：真笨，只管卖给她们好了，管他浪费不浪费呢，只要能卖到钱就可以了，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于娜翻了一阵，扯出一块带喜羊羊的天蓝色布，喜滋滋地说：“我要这个。”
刘得璇选中一块粉色喜羊羊图案的。
“没有牵牛花的？”豆芽问。
“没有。”
“真是，牵牛花的才好看呢。”豆芽失望地说。
“哪有这些卡通动物好啊，小孩都喜欢这样的。”说着，阿姨用尺量布，“要多少呀？”
“多少？”三个女孩又挠头了，“做一个书包那么多。”
“那没多少，一尺都用不了，那可不能便宜了，你们买得太少了。”阿姨说着，咔哧撕下一条布，“三块钱！”
三个女孩一边下楼一边唧唧喳喳地讨论：“到底怎么缝啊？”
接下来的几天，好多同学都是放学回家迅速写完作业，就钻到自己屋里做针线去了，当然大多数人是叫大人代做的。不管怎么样，一星期后，豆芽班一半同学都背起了斜挎的花布书包，课桌上摆着花花绿绿的花布书皮包的书。
这么一来，豆芽的书包就不怎么显眼了，因为同学们做的花布包不仅图案多样，有的侧面还贴了笔袋，有的上面又加了蝴蝶结，一个比一个精巧。
怎么样才能与众不同呢？豆芽分分想，时时想，简直是绞尽脑汁。熬到爸爸妈妈睡着，她又偷偷翻开奶奶的日记本
两把刷子
学校突然不让扎马尾辫了，女生们都把头发剪短了，一侧扎了一个小刷子。没有麻花辫早上上学省了好多时间，我最不会编辫子了。今天，爸爸出差回来，给我买回一捆花皮筋，呵，有六种颜色呢，太好了，我周一用粉的、周二黄的、周三红的、周四蓝的、周五绿的、周六橙的，周日——反正也不上学，就不扎小辫了。
呵！我的两把小刷子多漂亮啊！
第二天，豆芽便把多年的发型改了，头顶的豆芽“拔”了，耳朵两侧各伸出一把小刷子。一到学校，同学们又是大跌眼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