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校园的最后一游,也是他们定情后的第一次浪漫之旅,霍妍随柏松去了他的老家巴山。
他们是在川大图书馆认识的。那时柏松已经在这里看了两年书了,他是学经济的,还是本硕连读,比霍妍早到学校两年。
本来,他只是每周固定的四个晚上躲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看书,自从霍妍出现在他的桌子对面后,他每天晚上都来图书馆,为的是想摸清霍妍来图书馆的具体时间。
霍妍是学法律的,可她性格却不像法律那样死板。就拿到图书馆看书这件事来说吧,她也只不过是凭兴趣而已,有时三五天才来一次,有时一连三天都从早到晚闷在图书馆不出门。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柏松都搞不清霍妍来图书馆的规律。
直到霍妍大学二年级的某一天,是个寒冷的冬夜,她从图书馆出来,迎面一股寒风吹来,冻得她直哆嗦,从早上走进图书馆直到晚上闭馆,她不过吃了块面包喝了瓶矿泉水而已,身上的热量早已消耗尽了。她夹紧课本缩着头快步走着,只听到身后沙沙的脚步声急促地逼近。
不一会儿,脚步声到了身旁,霍妍警觉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地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路灯下随声而至的人影。
“别怕,我是经济系的。”他似乎看出了女生的顾虑,快速地把一件羽绒服塞到霍妍的怀里就快速地离去了。
“嘿!怎么还你呀?”霍妍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你穿着吧。”他头也没有回。
“这个书呆子,也竟然有这样的细心。”霍妍看着他的背影一边咕哝着,一边借着路灯翻看了羽绒服,“还算干净。”又抖了抖才放心地穿上。同寝室的女生都知道,霍妍有点儿小洁癖,个人卫生异常讲究,最不喜欢别人坐她的床,更不与别的女生换穿衣服。
第二天,霍妍专程到图书馆还他衣服时说了声谢谢。
“别客气。”柏松接过衣服时显得不好意思,很快又低头看书。其实那阵子他什么书也没看进去。
霍妍心里想笑,觉得现如今竟然还有这么古板的人,这男生大概性格古怪吧?
“听口音,你是四川人?”
“嗯,巴山的。”
“哦?阆中古城也在巴山吧?”
“你去过?”
“还没有。不过会去的。”她莞尔一笑。
霍妍喜欢旅游,每逢假期总要提前安排,在网上选好路线,有时连双休日也不放过。就这样,在川大上学的四年,她从没让自己的假期闲置,川渝境内好玩儿的风景胜地一概不落,被同学们称为“独行大侠”。
此时,霍妍见男生不再说话,便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也开始看书。
从那以后,霍妍每次去图书馆,不知怎么搞的,总能碰到柏松,而且又总是不自觉地就走到那个角落里,坐在了他的对面,面对面地在一张桌子上看了三年书。
三年,真是不可置信。他们每次见面,竟然除了简短的问候,其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直到霍妍说她毕业要回陕西了,他才鼓起勇气说:“我陪你去陕西,行吗?”
霍妍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默默地笑了。
离开四川前,柏松提议:“陪我回趟家吧,到了陕西,回家的机会就少了。”
“哇!可以游巴山呀?”霍妍立刻来了兴致,一说到旅游她就两眼放光,满脸的喜悦。
“只要你喜欢。顺便陪我看看阆中古城吧,我还没有去过呢。”
柏松的性格是好静不好动的。他的老家距离阆中不远,其实每次回家都可以顺便一游的,可是上了六年的大学,回了几次家,他愣是没想过要去阆中古城。得知霍妍喜欢旅游,他就故意这样安排了。
“真是书呆子。要是我,早就不知道去过多少回了。”
阆中现为县级市,是中国四大古县城之一,距今有两千三百多年的历史。这回,柏松事先特意在网上查阅了相关资料。
汽车飞驰在通往巴山的公路上。
霍妍一路上指着窗外的风景,不停地说着,伏羲故里、巴国别都、阆苑仙境,阆中地处大巴山脉、剑门山脉与嘉陵江水系交汇处,山、水、城融为一体,是个风水宝地……
看着窗外的风吹着她的秀发,还有那侃侃而谈的样子,柏松只是嘿嘿地笑着说:“你什么都知道。”
霍妍得意地仰着头,“知道袁天罡和李淳风吗?一个是唐朝宫廷鼻祖级风水大师,另一个是民间风水大师,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一个因仰慕阆中绝佳风水,辞别京都长安,定居阆中天宫乡,另一个追寻风水宝地,也遁入阆中,定居天宫乡。二人合建了天宫院,死后都葬在天宫乡,两座墓穴遥遥相望,在中国风水史上传为千古奇事。因此阆中有了‘风水古城’的美誉。”
“看来,还是我们阆中的风水好,咱们别去陕西了。”
“那可不行。”霍妍知道柏松不过说说而已,还知道柏松对她从来是百依百顺,更知道这回柏松想来阆中的另一层意思,“其实我知道,你到阆中也就是想看看,我还知道你最想看什么。”
“是吗?你知道我想看什么?”
“我要是说对了,你得送给我一件礼物。”
“当然。你想要什么?”
“那就看你了,看你在阆中能选什么。”霍妍故作严肃,“其实,你最想看的不是风景而是状元府。阆中也称‘状元之乡’,唐朝……”
“唐朝的尹枢、尹极兄弟状元的府邸,当时被称为‘梧桐双凤’。”这回柏松接上话,“还有宋朝的陈尧叟、陈尧咨兄弟都中过状元。今有本状元前去拜访。”他一边说着一边拱起手,“本状元前来拜访前辈。”
“哈哈!真像个老学究。”逗得霍妍放声笑起来。
从状元府出来,柏松拉着霍妍要进一家玉石店,说:“听说玉石能成就好姻缘,看看去。”
霍妍跟着他走进玉石店,迎面看见一个女孩。
“哥哥姐姐想看啥子?”柜台里的女孩冲着柏松微笑,眼里透出清纯。她看上去只有十几岁,一口绵绵的四川口音。
霍妍知道柏松很招女孩喜欢,尤其是他在硬朗的鼻子上架着眼镜,一看就是成熟男人。
霍妍只顾低头看柜台里的玉石摆件,一心想找一件小物件送给柏松。“柏松,你来看这个。”霍妍抬头,见柏松站在那个女孩的对面,眼睛直直的。
“哦。”柏松应承着走过来,还不时地回看着女孩。
霍妍指着柜台里的一个玉石挂件,“柏松,我看这个适合你戴。”她顺便看了一眼那个女孩,感到有些面熟。
“有什么适合女孩戴的?”柏松是在问那女孩。
女孩走过来,取出霍妍指向的玉件,笑吟吟地放在柜台上。
“姐姐好眼力。”
霍妍拿起玉件在柏松胸前比画着。
“这是一块仿古的枣皮红玉系璧,制作时利用了它天然的材质,皮色好,是籽玉,价钱相对合适,造型是仿古的,玉质也不错。”
听女孩这么一说,霍妍转过头去看她,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
女孩又说:“传说玉有灵性,还会选择主人,戴上它,不但显示了身份,还体现了精神追求。璧圆象天,天如父,地如母。这璧从古代以来就是礼器,它古朴沉稳,最适合给哥哥这样有学问又撇脱(四川方言,即洒脱、干净利落)的人戴。”
霍妍回头细细看了女孩一眼,“我看你倒是挺有学问的,不但懂得这么多的玉石知识,还能一眼看出他有学问,是不是看他戴着眼镜?”又转向柏松戏谑:“看来我也应该戴副眼镜。”
柏松在一旁痴笑:“我看你们像是姐妹俩。你姓什么?”他把目光投向女孩,“真像,我进来一直在看。”
女孩腼腆微笑,“我姓金。姐姐也姓金吗?”
柏松摇头,“她不姓金,不过……”
“不过什么?你是想说我妈是不是把我妹妹送给别人了?”霍妍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得认真看了女孩一眼,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怪不得我觉得面熟。你多大了?”
“我十七岁。”女孩把玉系璧放在柜台上,“姐姐先看着。”便转身去应酬新来的顾客了。
“她真的像我吗?”霍妍仍有怀疑,“这女孩够水灵,也很淳朴,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柏松搂住霍妍的脖子,“你不会吃人家小女孩的醋吧?其实你们真的长得很像。特别是她那双眼睛,像你,温存明亮,似鹿的眼。”正说着,他眼睛看向柜台里的一只玉坠,“你看,这个玉坠你喜欢吗?”
“我怎么会吃醋呢?人家还是未成年人。是这个绿色的玉坠吗?”霍妍心里却在想:那女孩的一双眼睛,像是有许多的故事。
女孩送走顾客返身过来,取出柏松要的玉坠,“这是宝石绿,也叫祖母绿,你看颜色多纯正,价钱也比较适中,这种玉,越戴越亮。姐姐选中的这两件都是好东西。男戴红、女戴绿,真是绝美,可以作为姐姐和哥哥互相赠送的定情物。”
“小妹真是会说话,看来一定得买下了。”柏松一手握着玉系璧,一手握着玉坠,看了又看。
霍妍心里喜欢,嘴上却说:“价钱太贵了。”
女孩说:“今天遇上姐姐算是有缘,我一会儿请示老板,给你们多优惠些。”
柏松用四川方言对女孩说:“看在你们姐妹的面子上,多优惠些。”他拉住霍妍的手,“别看妹妹你年纪小,懂得可不少,说起玉石还一套一套的。”
“谢谢哥哥夸奖。我们老板要求不但要学习一般的玉器知识,还要学习古玉知识。”女孩说着拨通了电话。
女孩打电话时,霍妍不经意地看到她耳朵上的一颗黑痣。
女孩转过身笑着说,老板同意优惠了。
霍妍下意识地要掏钱,柏松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把准备好的钱递给女孩。
“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我给你送件礼物。这个玉坠你喜欢吗?”柏松问霍妍。
“嗯,还行。”
“是什么还行?是不是不太满意?要是不太满意再重选一个。”
“满意,满意。就是它了,不过,那个玉系璧应该我付钱,算是我送给你的。”
“我领情了,但钱还是我来付吧。以后咱家的财权全部上缴给你,完全由你决定。”看着霍妍飘然得意的神情,柏松感觉像是找到了向心力。
汽车驶离阆中古城时,霍妍和柏松不由得一起回头望了一眼,她说:“古城的风水给咱们带来了好运,真让人流连忘返。”
柏松说:“那就下次再来。这儿不是还有你妹妹吗?”
“哟,还依依不舍的。不是想把小妹也一起带走吧?”
“不至于吧?”柏松搂住霍妍的腰,“那首歌不是唱‘带上你的嫁妆,带上你的妹妹……’”
“美的你。”
说归说,那时候,霍妍真没想到以后还会再遇上这个女孩。
回到西安后,柏松到证券公司做了高级理财师,整天与数字、图像打交道。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霍妍考进了公安局,干上了她喜爱的刑侦工作。办案的忙碌让她渐渐忘记了阆中,忘记了那个长得与她十分相像的女孩。
那只宝石绿的玉坠在霍妍的脖子上挂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经常要出现场,她便不再喜欢戴项链了,就连白金的、钻石的项链也很少戴了。
柏松便把那块枣皮红玉系璧锁进了柜子里,说是压箱底,好让财运多多。
随着时光的消逝,古城一游,已成为一段尘封的记忆。
一次偶遇本来早就从记忆里消失了,不料想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又唤起了霍妍的回忆。
“不会这么巧吧?”霍妍重新接过身份证复印件,又仔细端详了一遍。
“请四川警方协查,查清这个女孩的身份。”霍妍一边走出楼道,一边对丁萌说。
“同时注意全市的案情通报,看是否能从中发现异情……”由于现在还很难作出判断,霍妍把“女尸”的话吞了回去,改为“异情”。那是她不愿意看见的。